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3節
“……”江顧詭異地沉默了一瞬。 這個情況用來煉傀器倒是剛剛好。 他看向手中的神鳶鮫鱗,在還給衛風救命和自己用之間沒有半分猶豫,果斷收起來放進了儲物袋中,又拿出了件養元固魂的法寶,忍痛用在了衛風身上。 在想出應對方法之前,這小子最好還是活著。 只是他想起方才衛風暗算他的那一招,怎么都難掩殺意,動作粗暴地將人拎了起來,如同抱著條血淋淋黏糊糊的魚。 有了法寶的作用,衛風終于悠悠轉醒,在聞到江顧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時整條鮫都炸了鱗。 “如果想活命就打開鈴鐺?!苯檶λf。 衛風咬牙切齒道:“休想……我就算……和你同歸于盡——” “憑你也配?”人沒殺成反倒多了個麻煩,江顧心中堵著口惡氣,怎么看他怎么不順眼,身后浮現了十六面旗幟和法陣的虛影,法訣默念,幻境驟然縮小又倏然擴大,原本據說能困住化神修士的萬古銷音鈴開始劇烈地顫抖,光滑厚重的鈴面上裂開了蛛網般的紋路。 咔—— 巨大的鈴鐺轟然粉碎,四炸而開。 廝殺正酣的亓鳳元和周修遠兩撥修士神魂陡然一震,終于后知后覺地看清了眼前的對手。 哪里是江顧,分明是之前和他們一起追殺而來的修士。 “不好,中計了!”亓鳳元率先反應過來,在看見江顧抱著的衛風時臉色一變,高聲道:“諸位!護心鱗已經被拔了!” 周修遠動作比他要快一些,御劍徑直出現在了江顧身后,江顧單手抱著衛風毫不費力便接下了他這一招,周修遠一愣,“怎么會???” 江顧冷冷扯了下嘴角,“還沒感覺到嗎?從你們進入陣眼的一瞬間開始,就已經徹底被同化成為維持幻境運行的養分了,現在你動用的靈力越多,被吸走的靈力便越多?!?/br> “只要殺了你就行?!敝苄捱h回頭看向遍地尸體,攥緊了手中的本命法寶。 亓鳳元作為還活著的修士之一也沖了過來,怒道:“你竟如此卑鄙!你殺了這么多人不怕他們宗門家族來尋仇嗎!?” “我卑鄙?你們理所當然要殺我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苯櫸⑽⒁恍?,“至于尋仇——如果你們都死了,誰又知道是我殺的?” 亓鳳元和周修遠俱是臉色一變。 然而江顧并沒有給他們任何逃跑的機會,分散開來的十六面旗幟陡然縮小,毫不留情地碾壓過尸體和已經被耗干靈力的修士,亓鳳元和周修遠雖然勉強躲開,但是之前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消耗了太多修為,如今江顧對付他們兩個簡直易如反掌。 周修遠見狀不好,手中的本命法寶焚天鼓祭出擋住了其中的一面旗,當機立斷轉身便要地遁走,可江顧的動作比他還要快上幾分,在他轉身的剎那,一只冷白的手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周修遠看著那只手愕然轉頭,“你……” “同窗時掌教難道沒教過你嗎?背對你的敵人只有死路一條?!苯櫤敛涣羟榈啬笏榱怂男呐K,“好走不送?!?/br> guntang的血濺了他懷中的衛風滿臉。 方才江顧強行破鈴而出,劇烈碎裂聲震穿了衛風的耳膜,現在耳朵里全是血根本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但那血給了他最真實的觸感。 江顧瞥了一眼,還有空閑給他捏了個引水訣洗了把臉。 衛風被洗得毛骨悚然。 “……”江顧對上他驚恐的目光,終于遲鈍地意識到,抱著“未來道侶”殺人可能不是個培養感情的好方式。 他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把衛風放下去扔了個結界罩住,“烏拓,看好他?!?/br> 說完他便去應付剩余的幾個修為高強的修士。 “是,主人?!睘跬赝现林氐纳碥|盡職盡責地守在了結界外。 亓鳳元卻比烏拓更快一步,手中長劍出鞘,竟是對準了衛風的心臟,厲聲道:“衛風,別怪我無情,你活著就是個禍害,死在外面對誰都好!” 明明給他的萬古銷音鈴鐺口訣只進不出,沒想到這小子還是走了狗屎運,萬古銷音鈴直接被江顧轟成了碎片。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親自動手了。 衛風聽不見他在說什么,但亓鳳元臉上的殺意如此明顯,他本能地想要躲開,烏拓拼命咬住了亓鳳元的小腿卻被一腳踹飛,就在劍尖快要碰到衛風時,一面龐大的旗子轟然墜下,亓鳳元想躲卻仿佛被一只手牢牢抓在原地動彈不能。 他猛地扭頭,果然看見了江顧。 亓鳳元后知后覺反應了過來,“你是故意將他當誘餌???” “不然怎么引你出來。”江顧看著他那雙灰白的眼睛,“你根本不在意神鳶鮫鱗,想殺了衛風卻并不想親自動手,一直到現在才沉不住氣,亓長老,我忽然很好奇,神鳶鮫真的如同傳言所說,只有護心鱗是個寶物嗎?” 他原本也只是想拿到護心鱗而已,但是仔細推敲過亓鳳元的想法之后卻隱約有了別的猜測。 衛風在陽華宗生活了十幾年,亓鳳元卻并沒有動手,反而等到了外面才展露殺意,上次交手江顧便已經察覺到了幾分,亓鳳元并不是想救走衛風,更像是要借別人的手殺了衛風。 為什么之前不親自動手? 為什么現在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亓鳳元緊緊攥住了手中的劍,聲音嘶啞道:“寶物?哈,他根本就是個禍害,早晚會害死所有人,他說得對,我果然殺不了他……” 他惡狠狠地盯著跌在地上的衛風,“衛風!你若還有半點陽華宗弟子的覺悟,就立馬自戕于此,落到江顧手中你只會生不如死!” 衛風茫然地睜著眼睛,只能看見他的嘴張張合合,壓根聽不見亓鳳元在說什么。 像只蠢笨的呆頭魚。 江顧緩步走到了他面前,將人擋在了身后,他看向亓鳳元,“你口中的‘他’是誰?十六年前鮫人灣滅絕,你也出現在此,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很少對無關自己的事情剖根問底,也從來沒有和將死之人說這么多話,畢竟遲則生變,但此事關系到衛風的真實身份,而衛風是他未來的道侶,想必將來他也脫不開關系。 這便是麻煩之處。 亓鳳元看著衛風笑了起來,“世人都只知道神鳶鮫,卻不知道人鮫也能誕下后代,我曾立誓不殺同族鮫人……可他這種算嗎?我不該一時心軟抱他回陽華宗,我該早殺了他的……” 亓鳳元灰白的眼睛逐漸拉長,嘴角驟然刺出了鋒利的獠牙,碩大的鮫尾猛地抬起朝著衛風的方向撲了過去。 “主人,他要自爆元丹!”烏拓焦急的聲音傳來,然而它已經虛弱到無法變身,只朝這邊跑了幾步便被炸開的靈力重重摜到了泥沙中。 江顧一手抱著衛風一手攬住了十六面旗子的虛影,化神后期修士的自爆威力極大,江顧本就受了重傷,又沒來得及洗掉靈根,承受完這一擊已經是強弩之末,神魂俱震之下,強行收攏了幻境,將整個鮫人灣遺址都納入了紫府,才徹底失去了意識。 如果此時俯瞰朝龍秘境,就會發現整個秘境的東南角徑直塌陷了下去,原本這一塊充沛的靈力也被抽得一干二凈,無數飛禽走獸紛紛逃竄,卻還是逃之不及消散在了原地。 秘境的西北角。 白衣修士負手而立,望著鮫人灣的方向露出了個頗為玩味的笑容,“看來七弟已經拿到了神鳶鮫鱗?!?/br> “大公子,那我們要不要——”身后的修士悄悄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江向云回頭看了他一眼,對方瞬間噤若寒蟬。 “他憑自己本事拿到的,不過一塊鱗片而已?!苯蛟扑﹂_了手里的折扇,可惜道:“看樣子又要很長時間看不到七弟了,我該找誰一起玩呢?” 旁邊的修士狠狠打了個哆嗦。 “啊,好希望七弟趕緊洗掉剩下的靈根,不然再過段時間他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了?!苯蛟粕戎茸觾炘沼卧盏赝刈撸罢麄€江家也就他還有點意思?!?/br> “江顧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大公子,此時不除以后必然會是您的強敵?!绷硪粋€白胡子修士忍不住勸道。 江向云一收扇子,毫不客氣地指著那老頭的鼻子笑瞇瞇道:“再說我弟弟壞話,殺了你哦?!?/br> 那白胡子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江向云哼著小曲兒消失在了原地,之前那個年輕修士低聲道:“胡老您莫生氣,大公子的脾性您也知道,他估計就是覺得新鮮好玩,過去這個勁頭就好了,這江顧不過是個偏房生的廢物,大公子統共見了他兩面,算哪門子的弟弟。” 那白胡子修士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明白?!?/br> “什么?”那修士不解。 白胡子神色凝重道:“你以為江顧是怎么讓江家人見了面都得喊聲七公子的?” 他見到江顧的第一眼時才發現,原來有時候心性比資質更加可怕。 —— 玄之衍是在一片廢墟和泥沙中將衛風挖出來的。 “衛風!衛風你還活著嗎?!醒醒衛風!喂,你別嚇唬我啊!”玄之衍使勁晃著他的肩膀。 “咳咳……”衛風被他生生搖晃醒,從嘴里咳出了帶血的泥沙,目光空洞又麻木地望著他。 “衛風?衛風你說話?。 毙苄⌒牡孛嗣麧M是血的臉,沒敢去碰他血rou外翻的胳膊和腿,“祖宗,你別嚇我,你不會變成傻子了吧?” 衛風茫然地盯了他許久才認出了面前的人是玄之衍,他僵直著脖子看向周圍,沒有要挖他心剔他鱗的那個老變態,也沒有忽然莫名其妙要殺了他的亓鳳元,更沒有那恐怖的幻境和鮫人,只有一大片干涸裂開的坑洞。 “衛風?”玄之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上還沾著泥沙,“你嚇死我了知道嗎?我就不該幫你跑出來,師父要是知道我偷偷回來找你咱們肯定都要完蛋,大師兄他們都在秘境出口那邊等著了,今天正好秘境開門,你怎么搞成了這樣?之前這里好大一聲巨響,奶奶的,我還以為是哪個大能自爆了呢,你還能走嗎?這里肯定很危險,我們趕緊去找大師兄回陽華宗……” 衛風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聲音,從前只覺得他啰嗦,現在卻覺得動聽極了。 玄之衍看著他感動又委屈的神情后頭皮一緊,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祖宗你別——” 話沒說完,哭嚎聲就響徹了整個坑洞。 半個時辰后。 玄之衍背著奄奄一息的衛風艱難地往前走,衛風即便動不動就咳血依舊在罵罵咧咧,“……那個老變態不僅拔走了我的鱗,還要殺了我煉成傀器!虧他之前用心頭血幫我治傷我還感動了一下,當然,真的只有一下,咳咳……” 他咳出了一堆血來,全都淌到了玄之衍脖子里。 玄之衍登時怒道:“你就非吐我身上嗎???” “我脖子支棱不動!”衛風比他還要生氣,“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讓讓我嗎?。俊?/br> “你快死了還要跟我吵架!”玄之衍小心地把他往上托了托,“看你回去我師父和掌門怎么罰你!” 提到亓鳳元的時候衛風整個人忽然一僵。 他當時雖然聽不見,但他是親眼看著亓鳳元自爆半途被那老變態一劍劈成了兩半,他現在身上還沾著亓鳳元的血。 “不過……你不是被怨念同化成了鮫人嗎?那老變態拔你的鱗干什么?”玄之衍不解道。 衛風虛弱地耷拉下腦袋,嘟囔道:“這我哪知道,要不叫他老變態呢?!?/br> 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亓鳳元要殺自己時候的眼神,他本能地不想告訴玄之衍,連自己是神鳶鮫的事實也一并隱而不談。 有可能會引來麻煩,連累玄之衍甚至整個陽華宗。 所以他決定將這件事情爛進肚子里。 “你走快些,我快死了,我真的快死了……”衛風有氣無力地催促他。 “你重得和豬一樣!”玄之衍咬牙道:“我已經走得很快了祖宗!” 衛風不可置信道:“你胡說,我這么輕,那個老變態一只手就能抱起我來?!?/br> “哈,對,他還能一只手掏了你的心?!毙苡纸o他喂了粒止血的丹藥。 衛風嚼著丹藥,舌根微微泛苦,“不過我還是想不明白他最后為什么手下留情沒取我性命,你說他不會真想讓我當爐鼎吧?” 說完他不由一陣惡寒,使勁打了個寒顫,“不,這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