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1節
“謝謝……主人。”烏拓虛弱的聲音在水中響起,“是我無能,沒有……拖住周修遠。” “做得不錯了。”江顧淡淡道。 烏拓咧了咧嘴巴,好像笑了一下,“主人……求你,給烏拓個痛快吧……” 江顧手腕一翻,掌心便多了柄雪白的長劍。 衛風看看奄奄一息的烏拓,又看看拿著劍靠近的江顧,一個箭步就沖過去擋在了烏拓面前,“前輩,它、它還有救!” 就算只剩一口氣,江顧修為如此高救它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衛風在宗門中看過別人救治靈獸,只有魂魄都能救回來。 可江顧卻要殺了自己的靈寵。 “滾開。”江顧神色冷了三分。 “小鬼,走開……”烏拓虛弱道:“我經脈盡廢,獸丹被挖,活下來也只是浪費主人的靈力……能死在主人手里,我很樂意……” “可你是為了幫他才變成這樣的!”衛風伸開胳膊堅決不肯讓,他有些憤怒地看著江顧,“你怎么能如此無情無義?” 江顧冷漠地看著他,“你如今自身都難保,竟還有心思去管只畜生。” “它才不是畜生,它幫我抓過魚,給過我辟谷丹,還分給過我避水的氣泡……”衛風一件件地列舉,但對上江顧的目光時又忍不住發憷,氣勢平白矮了三分,弱弱道:“就算你不想救它,也不用殺了它吧?” 江顧看了一眼烏拓,烏拓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它發誓當初真的只是因為太無聊才干得這些,絕對沒有想做好事的心思。 “隨便你。”江顧理解不了這些蠢東西的想法,收了劍轉身便走。 靈力散盡,躺在地上的龐然巨獸變回了巴掌大小,衛風跪到地上將奄奄一息的小東西捧了起來抱進了懷里,分給了它一點稀薄的靈力。 “你其實不必救我。”烏拓低聲道:“我就算活下來也只是個廢物了。” “廢物有什么不好的?”衛風疑惑道:“起碼還活著。” “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烏拓問。 衛風抱著它往前走,“活著不就是為了吃喝玩樂么,哪怕只曬曬太陽也好。” “你不怕主人將你煉成傀器嗎?”烏拓問。 “我其實認真想了一路,”衛風神情嚴肅地低下頭,湊到它耳邊小聲道:“要是被煉成傀器不會被關到小黑屋子,還能不上課不修煉,就算死我這么弱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是不是還挺好的?” 烏拓震驚地瞪圓了貓眼睛,從前被江顧灌輸的思想被撼動了一瞬。 原來世上竟真有人愿意像個廢物一樣活著嗎? “不過我還是很討厭你主人。”衛風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臉頰,“不如你當我的靈寵吧?我可有錢了,以后我天天帶你出去玩,建個你真身都能打滾的洞府,給你買丹藥零嘴兒小玩具,再雇上十個漂亮小姑娘天天給你按摩梳毛,怎么樣?” 烏拓……烏拓可恥地心動了。 走在前面的江顧轉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 衛風立馬閉上了嘴,抱著血淋淋的烏拓朝他跑了過來。 江顧垂下眼睛,這是他從記事起,第一次做了沒必要的事情——留下一只已經廢了的靈寵在身邊。 而且是在自己身受重傷的情況下。 被衛風抱在懷里的烏拓努力抬起了頭,湊上來輕輕舔了舔他手腕上的傷口。 一人一獸都瞪著清澈無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江顧皺了皺眉,斂起袖子不著痕跡地蓋住了手腕,語氣生硬道:“走了。” 第12章 朝龍秘境(十二) “又是這些怨念!”衛風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了江顧身后。 在他們面前,是熟悉的石屋群和眼蒙龍綃的鮫人,不過大概是江顧用了什么隱匿氣息的法寶,這群怨念鮫人并沒有沖上來攻擊他們。 江顧抬起手掌,掌心緩緩浮現出了十六面小旗子。 “這是什么?”衛風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小旗子十分好奇。 江顧自然是不搭理他的,被他抱在懷里的烏拓道:“是陣旗,主人準備在這里設陣。” 而且十六面旗子,設置的還是個大陣法。 它不由有些擔憂,江顧極少會用到陣法符咒之類的法術,相對來說他更喜歡大開大合地殺人,如果他開始設大陣,要么對手極難對付,要么就是……他靈力不夠了。 靈寵和主人之間是結了主仆契約的,不過這種條約并不平等,江顧可以決定它的生死,它卻絕對不能傷害江顧,但像現在它受了重傷沒死的情況下,所需要的靈力很大一部分都是江顧給它的。 所以修真界幾乎默認靈寵如果重傷,基本就宣告了死亡。 如果不是江顧難得心善,外加上又衛風求情,它也活不到現在。 江顧的確耗費了許多靈力在烏拓身上,不過卻不像烏拓猜測的那般,而是因為他方才看著衛風和烏拓,找到了能更大發揮他們價值的辦法。 他用靈力凝聚起一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猛地捅了下去。 “主人!” “你干什么!?” 烏拓和衛風齊齊嚇了一跳,連驚恐的神色都如出一轍。 江顧神色平靜地看著蔓延出來的心頭血,cao控著靈力將心頭血分成了兩股,分別注入了烏拓和衛風的心口。 化神期修士的心頭血何其珍貴,烏拓原本斷裂的經脈逐漸被修補起來,空洞的內丹竟也凝聚出了識海,它感動又擔憂地看向江顧,“主人,你不用這樣做的,這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而衛風這邊,原本因為亂吃丹藥被破壞的識海和丹田竟神奇地痊愈,奇經八脈是前所未有的通常,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充沛的靈力在自己體內飛速地游走,治好了從前落下的舊疾和剛添的新傷,他警惕之余又有些別扭,“我不用你幫。” 可江顧的修為高出他們太多,心頭血還在源源不斷的往他們的心口輸送,以致于江顧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后他整個人明顯的晃了晃,幾乎是要將血流干的架勢。 烏拓眼神逐漸驚恐,“主人,不能再流了!” “你瘋了嗎!?”衛風想往后退斬斷那血流,然而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地固定在了原處。 直到江顧徹底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半跪到了地上,那兩股心頭血才徹底斷開。 烏拓渾身的毛都在抖。 江顧給他們輸送了如此多的心頭血,幾乎等同于將自己的修為一分為二給了他們,而只給自己留下了極其稀薄的靈力,若是此時有修士追來,不用費多少力氣就能殺了他。 “主人……”烏拓想湊過去蹭他的手背,卻被江顧不著痕跡地躲開。 而衛風此時已經有些驚疑不定。 他想不明白江顧為什么要這樣對他們,明明之前那么冷酷絕情。 江顧脖子上疤痕變得前所未有的淺淡,他冷漠地抬起眼睛,對上了衛風復雜的目光。 而在他身后,十六面旗子牢牢占據了十六個方位,被疊加了匿息結界的陣法憑借著微不可察的靈力,以鮫人灣遺址為中心,飛快地朝著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許多不明所以的修士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已經被納入了陣法之中。 * “……神鳶鮫鱗在江家那小子手上,這小子不好對付……” “是個邪門的人物,心狠手辣比魔修有過之無不及,反正咱們也搶不到,不如離遠點……” 幾名普通的修士一邊說著話一邊朝著鮫人灣的反方向御劍而去。 然而像他們這樣自動退出的修士只是少數,更多的是摩拳擦掌往鮫人灣方向追逐而卻的修士。 “單打獨斗殺不了他,我就不信聯手還搶不過來!” “神鳶鮫鱗是不是在鮫人灣還不確定,我反倒覺得那個散播消息的修士有問題……” “管他呢,去了好處肯定少不了……” 有這樣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數。 * 亓鳳元看著面前列隊整齊的陽華宗弟子,冷聲道:“你們全部去秘境出口處等著,一旦秘境大門開啟,立刻離開,不得有誤!” 那些弟子們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是亓鳳元積威甚重,沒人敢質疑他的決策。 “可是衛風——”玄之衍剛開口就被亓鳳元一個眼神制止。 “如果還想活命,就跟緊你們大師兄。”亓鳳元沒好氣地打斷了他。 修為最高的弟子領命,帶著人朝著出口的方向飛去。 亓鳳元目送他們離開,轉身化作了一道流光徑直沖向了鮫人灣遺址。 而綴在隊伍最末尾的玄之衍在給衛風發傳音符好幾次都無應答之后,糾結半晌,還是悄悄地落在了后面,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朝著衛風身上定位符指使的方向飛了過去。 * 鮫人灣中。 死氣沉沉滿身怨氣的鮫人們緩慢地放下了曲在身前的右臂,眼前的龍綃悄然滑落溶解在水中,黯淡的鱗片重新變得光亮健康,僵硬麻木的表情如同活過來一樣變得靈動富有生氣。 而兩旁光禿禿的石頭屋子開始逐漸變化,茂盛的水草爬滿了墻壁,鮮艷的珊瑚壘就成錯落有致的房頂,湖水變得清澈甘冽,游魚蝦蟹四處游走,從四面八方傳來了動聽的歌聲。 如同枯寂的墓地死而復生,陡然間嘈雜鮮活起來。 進入遺址的修士們紛紛一愣。 活潑好動的鮫人們湊上來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是人。” “他們在水下也能呼吸!” “他們的腿好丑陋……” “我們可以用夜明珠和龍綃同他們換些東西嗎?” 鮫人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好似全然不在意修士們眼中的警惕和厭惡。 “這是怎么回事?”有修士驚愕,“鮫人灣的鮫人不是都死絕了嗎?” “是幻境。”有修為高的人道:“不過布陣之人修為低下,靈力極淺,我們進來時竟都沒有注意到。” “怕什么,直接毀了這個幻境便是!”有脾氣急躁的修士不耐煩。 “恐怕不行。”從珊瑚叢后走出了個細長的中年人,正是陽華宗長老亓鳳元,他指著那些修士的腿道:“還沒發現嗎,我們的腿已經開始逐漸變成鮫尾了。” 果然,只不過說話間的功夫,有許多修士身上已經長出了細密的鱗片,其中不乏有修為高深者,竟然也沒能察覺。 “布下這個幻境的人很聰明,而且對鮫人灣遺址十分了解。”亓鳳元道:“他先是用極細微的靈力布下幻境,讓我們毫無防備便進了鮫人灣,又巧妙地利用了鮫人怨念將我們同化成鮫人,如今我們已經成為幻境中的一部分了,如果強行破開,等同于自己殺了自己。” 聽完他的解釋,一眾修士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