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天前，我們消滅了所有傀儡逼出黎晏清，正要帶走，他突然發(fā)瘋將黎行撞下山崖，如果不是你偶然撿到，他大概真的沒救了。”安懷語氣極輕，近乎乞求：“季夏，我不是要你跟他復(fù)合，你們在一起或分開由你們自己決定。但是現(xiàn)在我厚著臉皮求求你，求你可憐可憐他。”

    再這樣下去，黎行莫說做不成天師，能不能堅強活著都難說。

    話落許久，傳音符里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直至過了時效。

    *

    季夏再去送飯，態(tài)度好了不少，送到黎行手里也不急著走，目光時不時落到他那半截白發(fā)上。

    當(dāng)初醒來后，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根本沒有見過黎行，更不知道這頭白發(fā)居然是因為他。

    季夏心里很不是滋味。

    瞧他每次用勺子吃飯都很艱難，下定決心后上手握住，“我?guī)湍惆伞！?/br>
    他把粥碗抱過去，舀一勺吹了吹熱氣遞到人嘴邊。

    黎行愣愣看了他好一會兒，低頭抿走勺子里的白粥。

    一個人喂，一人喝，安靜的房間里誰都沒有開口。

    一碗粥很快見底。

    喂完，季夏沉默著離開。

    從這以后，黎行主動開始試著兩人獨處時跟他說話，說的很簡單，通常問“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有沒有雞蛋”，“已經(jīng)連喝好幾天白粥了能不能換換”一類的。

    季夏話不多，每一句都會回。

    后來，白粥換成蜜薯，加了雞蛋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黎行嶙峋的臉頰愈漸充盈。

    老道士每三天給他檢查一次，意外發(fā)現(xiàn)情況比他料想中的還要好。

    “普通人怎么會好的這么快？”

    這愈合速度簡直超乎常人。

    老道士仔細(xì)觀察一番，對方又確確實實是個人，揣著狐疑問季夏：“你每天給他送飯看出什么沒有？按理說，普通人應(yīng)該沒有這么快的愈合能力啊。”

    “他被他哥當(dāng)了幾年試驗品，試了很多藥。”季夏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

    老道士一臉驚詫：“他跟你說的？”

    季夏沒有立即回答，思索一陣?yán)^續(xù)很平靜地道：“他是我前男友。”

    “哦，前男友啊。”老道士不以為意，話說出口后腦子才跟著轉(zhuǎn)過來，渾濁的眼鏡陡然瞪亮，聲音不可遏制地?fù)P上去，“前男友！”

    季夏仍是那副淡淡然的樣子點頭，“對，前男友。”

    老道士腦容量又燒著了。

    合著撿半天撿的還是熟人！既然如此，他之前……居然能忍這么久都不說。

    老道士之前還奇怪怎么最近下雪，反而不見他戴那條手工圍巾，原來是正主在這兒。

    居然瞞著他。

    老道士生氣了，然而氣不過三秒，又捻著胡須開始無盡感慨：“緣分這東西真神奇，分手了還能以這樣的方式見面，這說明什么？”

    不等季夏開口，他自問自答，“說明連接你們的那條線還沒斷。”

    “林道長。”季夏一說正事就喜歡這么叫他，呼和著冷氣望向遠(yuǎn)處白茫茫的山道，聲音些微哽塞：“我們沒有結(jié)果。”

    “什么才叫有結(jié)果？”老道士反問他。

    “我們壽數(shù)不一樣，背負(fù)的東西也不一樣，我已經(jīng)……”季夏抬手撫在心口，音色輕顫：“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護著誰了。”

    妖鬼群不需要一個病弱的萬詭之主，人與妖怪能否保持現(xiàn)有的平衡關(guān)系也不再是他能考慮的，包括黎行，無論是黎晏清傷了他，還是他傷了黎晏清，對黎行來說都是種負(fù)擔(dān)。

    即便之后能和他安定下來，短短幾十年過去又只剩下他一個，他不能將黎行同化成僵尸，那對他不公平。

    各種角度來看，斷了才是最好的辦法。

    “季夏……”到底背負(fù)過多少事，才會把所有事情都往糟糕的方向想。老道士嘆口氣勸他：“有時候，其實不需要想太多。”

    季夏沒能很好地理解這句話。

    兩年來的擔(dān)心受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務(wù)必要把剩下的可能全部想到。

    越是這樣，就越要遠(yuǎn)離黎行。

    *

    一晃臨近新年。

    黎行開始嘗試著下地行走。

    道觀里沒有現(xiàn)成的拐杖，季夏就用樹枝木條做了簡易版，除此之外再沒有跟他說過話，一切好像又回到原點。

    外頭風(fēng)大，黎行能活動的區(qū)域僅限于室內(nèi)，每次都練習(xí)的滿頭大汗，艱難地一步步走到窗邊，一眼瞧見院子里掃雪的人。

    半邊側(cè)臉輪廓分明，小巧的鼻頭凍出一點紅，唇瓣紅而不艷，像極了紅番茄又像q.q彈彈的草莓果凍，不管哪一種都格外誘人。

    黎行甚至產(chǎn)生荒唐的想法，想舔一舔，咬上一口。

    他自認(rèn)不是變態(tài)，現(xiàn)在卻十分莫名地對一個認(rèn)識不過半個月的少年產(chǎn)生悸動，還想傷口一直好不了，記憶始終沒能恢復(fù)，是不是就能住得更久些。

    一旦產(chǎn)生這種想法，就會立刻反應(yīng)到身體上。當(dāng)晚，黎行沒有好好蓋被子，到早上嗓子開始冒煙。

    這次的感冒來勢洶洶，更有種扎根的錯覺，一直反反復(fù)復(fù)。躲著他的人再次靠近，不分晝夜守著。

    “我沒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黎行急著趕人，無比懊悔自己幼稚的舉動，更想不到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他，竟做到這份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