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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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一種蘊藉的美。 濃淡相宜,含蘊自持,光華內(nèi)斂,不宣自見。 而隱藏在面前這人鎮(zhèn)日跳脫靈動的神情之下,恰恰是這樣的面容。 若玉堅,若珠華。當他一言不發(fā)、沉靜而眠時,挺秀的眉高而凌厲,眉下濃翳,濃墨重彩,襯得面若雪白宣紙,黑白之間,只余高挺鼻下那一抹淡色。 泛著難言的冷。 徐偈神情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這樣一副清冷的面,偏偏一個那樣跳脫的人。 可當他看到這樣的面容,在心猛然跳動起來的同時,他再一次感到一種陌生。 對眼前這幅面容的陌生。 他恍惚間希望這雙眼現(xiàn)在就睜開,里面還是那活靈活現(xiàn)的單純模樣。 徐偈猛的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好似也有些醉了。 他將手置于額前,閉目晃了晃,想清醒一些,一句話卻閃電般鉆入他的內(nèi)心。 “徐偈,你為什么要退婚。” 他……為何關(guān)心這個問題。 為何醉了酒,依然關(guān)心這個問題。 心若炸雷平地起,愈響愈烈,愈跳愈緊。 一股白牡丹的幽香忽而溢了出來。 是徐偈自己的信香! 他驀然睜眼,推門而出,待晚夏微涼的夜風拂到自己的面上,他望著客棧飛檐下晃動的燈火,忽而想起那個遺忘在樹上的玉兔抱月燈籠。 他二話不說來到馬廄,牽出困馬,一揚馬鞭,向著城東疾行而去。 整個宿州城都睡了。 疾行的風拂過鬢發(fā)衣袖,他一人一馬,穿過濃黑的街道,寂靜的坊市,和著遠處朦朧的打更聲,只有身下駿馬篤篤的馬蹄聲,在街道上回蕩,融入漆黑的夜空。 直到他來到城東酒肆那株合歡樹下。 連酒肆都已打烊。 在這個寂靜的深夜,只余合歡樹上那一團朦朧的黃。細密的枝葉,將那一樹的暖意,籠得嚴嚴實實。 徐偈飛身上了樹。 章圓禮掛在樹上的花燈靜靜地燃著。 他取下花燈,吹滅燭火,提著燈策馬回程。 直到他重新推開章圓禮的房門,將那盞花燈,小心地,放到章圓禮的枕邊。 章圓禮酣夢正甜。 徐偈收回指尖,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覺酒意時濃時淡,頭腦時濁時醒,心事時有時無,胡亂睡下了。 少年心事,一點兩點,在墻那邊枕畔失而復現(xiàn)的花燈,在墻這邊的合衣而眠,在城東那明了一夜又暗下的合歡樹,在街頭巷尾酣睡人夢中的馬蹄聲中。 待天色漸明人初醒,又了無痕跡。 第12章 章圓禮敏感細膩的心思,就如醉了的酒,在床上夢里滾了一遭,在清晨就丟了干凈。 他一睜眼就跳下了床,連枕畔的花燈都未瞧見,就噔噔噔出了門。 直接推開了徐偈的門。 徐偈因酒之故,昨晚一夜亂夢,忽近忽遠總有一人的朦朧身影,此刻被人從亂夢中挖出,一睜眼,正是夢中人,當即唬了一跳。 章圓禮抽了抽鼻子,到處里嗅了嗅,“怎么有股白牡丹味兒?” 徐偈連忙捂上被子,“你、你先出去。” 章圓禮萬分莫名,但意識深處卻又朦朦朧朧提醒他出去,他狐疑地看了徐偈一眼,走到門邊,又回頭補了句:“那你快點,一會兒去找好吃的去。” 他回了屋,把自己從頭到腳簡單收拾了一番,拿著鏡子照了照,卻從鏡里瞧見枕畔躺著個兔子燈。 章圓禮一愣,原來昨日自己把它也帶回來了。 他回身撈了過來,舉到眼前仔細端詳起來。 這小兔子燈還挺好看! 昨夜徐偈提燈的模樣突然就鉆進了心里。 他用指尖撥了撥燈籠,燈籠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他看了一會兒,又把燈籠重新放到枕畔。 剛放好,就聽到了敲門聲。 章圓禮打開門,徐偈正一身暈染了些許淡粉墨跡的淺白圓領(lǐng)袍,長身站在門外。 他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起,用一個烏黑的燕尾高冠,高高地束著,冠側(cè)插了一柄金色長簪,板板正正地沒入發(fā)間。 襯的眉如刀刻,眸若星垂,鼻若秀巒高峰起,唇似初春雪方融。 章圓禮心中一跳。 “穿這么好干嘛?” 徐偈輕咳一聲,“閑漢置辦的。” 章圓禮踮起腳,湊了上去,“你這簪子……” 徐偈下意識一后退,“怎么?” “挺好看,回頭讓他也給我捎一個,我給師父帶回去。” 章圓禮此刻腦袋湊得極近,徐偈稍一垂眸,就瞥見那毛茸茸頭頂不算齊整的蓬軟頭發(fā),系著個墜著各色玉珠的發(fā)繩,一束發(fā)絲叫發(fā)繩纏了一半,烏溜溜地溢出彎彎的一截。 徐偈手指蜷縮了一下,“你頭發(fā)……沒束好。” 章圓禮伸手摸了摸,“哪里?” “發(fā)帶處。” 章圓禮瞪他一眼,“你都看到了,也不幫我弄弄。” 徐偈那方才蜷縮過的手指,好似如愿以償般,撫上了章圓禮的發(fā)。 章圓禮這才后知后覺地瑟縮了一下。 徐偈先解了章圓禮的發(fā)繩,把遺散的發(fā)絲攏到手心,整理好肩后披散的長發(fā),而后將發(fā)繩重新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