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要知道,這才是他第一次登臺。 少年瘦弱的軀體、透著病弱的蒼白還有那張韶顏昳麗的臉,無一不在透露著他的真正“用途”。 格斗場的觀眾心照不宣,沒有人認為“楚霽”會贏。 癖好特殊者等待著欣賞蝴蝶折翼時的掙扎,期待著花瓶墜地時清脆美妙的聲響。 為押注而來者,自然要抓住機會,狠狠撈上一筆。 可現在,裁判一把將嘴角還在滴血的“楚霽”扯過,舉起了他的一只手:“楚霽,勝!” “楚霽”卻不在意這許多,他只知道,他贏了。 不枉他拼著被打斷肋骨的風險故意露出破綻,終于借勢將對手打倒在地。 這是他的第一場拳賽,他必須贏。 只有創造出比這張臉更大的價值,他才不會像是一只被豢養的寵物一樣,被牽出格斗場。 才有資格,說以后。 楚霽依舊站在“楚霽”身旁。 他記得,自己應該是高興的,是驕傲的,就像是他過去每一次回憶起這場戰斗時一樣。 他為自己,贏得了生存的機會。 可是現在,他好疼。 四肢百骸里都翻涌著氣血,每一塊骨頭都在訴說著不堪重負,每一寸皮膚都在清晰地愈合又裂開。 原來,在這一刻,我竟然是疼的嗎? 楚霽第一次,在面對這個時刻的瞬間,感覺到涌灌而來的苦澀與疼痛。 ——我不該是這樣的……我沒有資格這樣嬌氣。 秦縱本就只是在淺眠,哪怕在睡夢之中也時刻關注著楚霽的動靜。 幾乎是在楚霽翻身的瞬間,秦縱就醒了過來。 床頭的燭火被他吹滅,只有外頭的一盞銅燈提供著些許光亮。 一開始,楚霽雖然在頻繁地翻身,面上卻也不曾顯出什么旁的神情來。 只是少見的冷漠。 可即便如此,秦縱也不敢再兀自躺下。 果然,沒過一會兒,晦暗的燈光中,楚霽擰著眉,開始呢喃囈語。 他的高燒已經退去,此刻面無血色,即使在暖調的燭光下也顯出無力的蒼白。 冷汗打濕了鬢角,幾縷發絲濕噠噠地貼著額頭。他痛苦地皺起眉頭,身體不知覺地蜷縮。 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動作。 秦縱想要查看一番楚霽的情況,可他的手指剛碰到楚霽的額頭,就聽見那蒼白的唇瓣里顫抖著飄忽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字:“疼……” 他心頭一緊,楚霽的夢魘棘手之處就在于他本身有嚴重的氣血虛溢,若是猛然將他喚醒,于他的心悸更為不利。 這個“疼”字,讓他喉間發緊,連安慰都說不出口。 那是他不曾參與的,甚至無從知曉的,楚霽的過去。 他只能遵循本能地將楚霽抱住,抱住他散發寒氣的軀體。 像一只濕漉漉的狼犬,陪在主人的身邊。 楚霽又聞到了槐葉清香。 凌冽的、深沉的、帶著微苦的涼意和淡淡的安心…… 15歲的楚霽總是以為,他在格斗場中的臥室靠近一棵高大的槐樹。 臥室,是他唯一可以舔舐傷口的所在。 每一次,都伴隨著槐葉香氣。 他貪婪地吮吸著來自外界的唯一的自由的氣息,想象著自己能像這槐香一樣。 風是它的注腳,從不囹圄在任何一方天地。 直到他第一次成為格斗場的拳王,獲得了短暫的自由活動時間,他尋遍了整個格斗場的外圍,也未曾見到一棵槐樹。 甚至惹起了看守人的懷疑。 可也恰是這次機會,讓他意識到,炸掉這個格斗場,或許是一個可行的方法。 …… 時間過得真快啊,快到楚霽幾乎忘記了第一次聞到這槐葉香時的感受。 遠處而來的清苦香氣,似乎擁有某種遠古的神秘的祝禱之力,將整個格斗場的陰霾都驅散。 楚霽恍惚間想起,他后來又遇到了一個什么人。 一個喜歡槐樹的人。 ——槐為木鬼,可通人鬼。那是他家鄉的印跡。 他是誰? “楚霽”在槐葉香中安眠, 楚霽亦然。 …… 楚霽再醒來時,日光和煦,一室安穩。 紀安或許在忙,室內空無一人。 他的頭還有些痛,是思緒被割裂后的鈍痛。 不算安穩地睡了一夜,楚霽只覺得他渾身連骨頭都睡得酸軟了。 楚霽慢騰騰地從床上坐起,準備披一件衣裳。 ——他有些餓了,胃里灼燒擰巴的難受。 動作之間,他瞧見床邊不知何時挪來了一張小幾。 小幾上擺著些公文,是軍營里相關的,都已批閱妥當。 再旁邊,擺著一本兵書。 是秦小將軍的兵書。 世人皆道,秦小將軍穎悟絕倫、天縱英才。 卻無人見過,自秦氏一族流放南奚后,一日都不曾懈怠的秦縱。 楚霽的記憶回籠,秦縱,似乎守了他一夜。 夢里的一切,他都還記得那樣清晰。 從他第一次去追尋時便消失的槐葉香再次入夢,是秦縱的氣息。 楚霽似有所感,卻轉瞬即逝,讓他抓不住,想不透。 適時,秦縱推門進來。 他瞧見楚霽坐起身子,正伏在小幾邊,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