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還沒有告她偷盜財物呢?” “這塊布,不也是物證嗎?” “你知道我是誰啊?我是錢府的大公子!我爹是滄州別駕,我岳丈是兵曹,手握兵權(quán)!你一個州牧,有多大的把握敢審我!” …… 楚霽也不理他,只是在上頭冷眼看著,看看這二世祖能說出多少混不吝的話來。真是拖出去火化了,都能剩下一張嘴。 這時,人群中走出來一個漢子,跪倒在地上,說道:“大人!小的是五柳村的村民。兩年前,小人親眼看見錢生帶著一幫家丁,到張家去搶人,打死了張老漢和他家的女婿。” “小的真是忍不了了!他這個畜生,搶了人家的女兒,又打死了人,現(xiàn)如今,居然還顛倒黑白,倒打一耙!就算是日后要被錢大人害死,小的今日也要做這個人證!” 這漢子的話一說完,人群中登時又走出了幾個人,跪倒在地上:“大人,小的也是人證!錢生的惡行,小的都親眼所見!還請大人明鑒啊!” “小的也看見了,小的愿做人證!” …… 楚霽覺得自己有些被感動了。 那個漢子其實(shí)是楊佑早就安排好的人,自然不怕錢有才的報復(fù)。可是他沒想到,這些普通的鄉(xiāng)民,也能勇敢地站出來。即使錢有才和馬元愷就坐在這公堂之上,他們也這樣不計后果地做了,為了自己心中所堅守的正義和人性。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縞素。”(1) 楚霽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這句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一拍驚堂木,說道:“人證物證俱在。錢生強(qiáng)搶民女,草菅人命,本官按大雍例律,判其斬首。” “楚霽!你敢!”錢佑才和馬元愷 同時站了起來,睚眥欲裂地看著楚霽。 “爹!岳父大人!救我!我不想死!”錢生這才慌了起來,聽見自家老爹和岳父的聲音,連忙求救。 “斬!”楚霽神情肅穆,將簽令牌朝著地下一扔。 隨著令牌落地,秦縱單手持戟,制住了錢有才和馬元愷二人。薛正拔出下屬的腰刀,森冷的長刀寒光一閃,錢生那囂張的頭顱落在了地上。 那顆頭顱在地上咕嚕了兩圈,雙眼瞪得大大的,似乎在疑惑,在滄州,怎么還有人敢殺他呢? 當(dāng)殷紅的鮮血在空中濺出一道弧線時,楚霽那張瑩白俊秀的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神情,可抿緊的唇瓣,還是泄露了一些那內(nèi)心的不適。 楚霽是見過死人的,甚至可以說,他自己就曾差一點(diǎn)變成死人。格斗場里,被打到皮開rou綻,血rou模糊,是再常有不過的事情了。 血液,或許會讓有些人興奮。有時候,明明只要對方認(rèn)輸,便可定輸贏,但殺紅了眼的人,卻不會輕易停下。 楚霽大抵是屬于良知未泯的那一類,他向來只求自保。若是對手認(rèn)輸,他絕不會再進(jìn)一步。 他并不害怕鮮血,只是有些討厭,討厭到令他的心口有一些發(fā)悶。但他又無比地清楚,他未來要面對的,是這亂世之中,更多的鮮血。 正在出神的楚霽并不知道,秦縱也在看他。 秦縱想起了楚霽將他帶出斗獸場的那一天,在楚霽的馬車?yán)铮~頭的鮮血滴落在楚霽唇邊,猩紅的液體,像是對神祇的玷.污。 那時的楚霽,眉眼含笑,連眼皮都不曾顫抖分毫,今日又怎么會抿緊了唇瓣呢? 難道……他是偽裝出來的! 秦縱這才驚覺,楚霽竟然那么地了解他。 以當(dāng)時當(dāng)日的情景,若是楚霽表露出分毫的害怕,秦縱都會按照原定的計劃,挾持楚霽,逃出生天。 這其實(shí)與楚霽是否害怕鮮血無關(guān)。但是他絕不相信一個會在人前展露懼意的人,能夠有膽量與他玉石俱焚;更不會相信這樣的人,有獲得這天下的權(quán)謀膽識。 所以今時今日的發(fā)現(xiàn),才讓他更加動容。為了達(dá)到目的,楚霽強(qiáng)忍住了生理上的本能,云淡風(fēng)輕地同他對峙,這是何等的心性,何等的強(qiáng)韌? 對他自己,又何等的殘忍? 秦縱的唇瓣微動,想要說些什么。 可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他身后的錢佑才已經(jīng)當(dāng)場暈了過去。 等衙役將錢有才抬回椅子上的時候,馬元愷卻突然說道:“下官愿交出滄州兵權(quán)。” “哦?”楚霽的神情恢復(fù)了正常,坐在太師椅上,目光直直地盯住馬元愷。 秦縱收回長戟,松開對馬元愷的鉗制,走回到楚霽的身邊。 馬元愷立刻走到公堂的中央,單膝跪地,抱拳道:“大人一心為民,下官深受感動。如今,下官年事已高,愿交出手中兵權(quán)。只是,滄州城外,落霞山上,有一群山匪,傷天害理,年年搶奪滄州出產(chǎn)的鹽,導(dǎo)致滄州連年欠收,百姓苦不堪言。還望大人能為了百姓生計,領(lǐng)兵出城,剿滅山匪。” 呵,好惡毒的心思。楚霽坐在椅子上,隨手甩著腰間玉佩,玩味地看著下方叩首在地的馬元愷。 他倒是戴得一手好高帽,在這么多的民眾面前,一個勁兒地夸自己愛民如子,逼迫自己不得不前往落霞山剿匪。只怕從前不受他二人擺布的州牧,也是被他用這樣的伎倆,騙到落霞山下,然后兩廂夾擊,當(dāng)場斃命。瞧瞧,這一連串的話,說得多流暢,一點(diǎn)都不像是個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