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后唯一的孩子，時年五歲的小太子，在不久后，也有消息從宮里傳出，據(jù)說其得了天花，已不幸去世。

    謝夫人當(dāng)時生了小兒子沒多久，還在坐月子。等她終于從衛(wèi)將軍的隱瞞中得知這件事，她的家人早已幽魂遠(yuǎn)去。

    因為是外嫁女，又有衛(wèi)將軍作保，謝夫人沒有被娘家這件事牽連。但皇帝或許實在恨極了謝皇后，哪怕謝皇后已經(jīng)死了，他也因此厭棄上了謝夫人。

    連帶著當(dāng)初本來前途無量的衛(wèi)將軍，也被皇帝厭棄了。

    十五年前，衛(wèi)清江就是現(xiàn)在的職位了。如今，他卻還是這個職位。

    謝夫人一直以來，都因為此事而對自己的夫君愧疚不已。

    直到一年多以前，一次外出踏青中，她碰到進(jìn)京趕考的洛則先，從對方手里拿到跟謝家有關(guān)的信物。

    謝夫人那時才得知，原來當(dāng)初謝家被抄家滅族前，她的父親謝將軍已然意識到謝家此次絕無生路。

    已經(jīng)被皇帝盯上的謝將軍退無可退。他只能趕在皇帝徹底撕破臉皮之前，安排謝家一些隱秘的勢力，和宮中謝皇后的心腹接上了頭。

    讓他們趁著皇帝專心對付謝家時，將宮中的小太子偷梁換柱出來。

    而這個小太子，就是洛則先。

    當(dāng)時的他已然懂事，被迷暈帶出宮時，本還有些埋怨外公自己做了背叛父皇的事情，卻還要連累他。

    但等到兩月后，從宮中傳出“他”得了天花，不幸身亡的消息。他才理解了謝將軍的苦心。

    從始自終，其實都沒有什么巫蠱之事。自從前朝發(fā)生過一次巫蠱之禍后，大周國的歷代帝王，對于皇子皇女們的生辰八字都十分看重。

    謝皇后當(dāng)初嫁與皇帝時，甚至連對方的生辰八字都沒見過。成親時，她尚且見不到這種東西。

    那后來，她又是從哪里弄來的皇帝的生辰八字？

    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

    一個合理的，可以順理成章的除掉皇后和謝家的借口。

    再后來，洛則先只能對自己的父皇死了心，在謝家死士的陪伴下，頂了蘭溪縣那個父母雙亡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的身份。

    以洛則先這個名字，在蘭溪縣韜光養(yǎng)晦起來。

    在此期間，為了確保自己的身份不會被人查出問題。除非必要，他都極少和謝家那些死士聯(lián)系。

    更是有意的以一個普通的，長的還不錯，有點小聰明的書呆子形象，逐漸的長大，考取功名，交友。

    與陳云蓁的相遇，算是一場意外。

    洛則先小時候是金尊玉貴的在皇宮中長大的，他自小見慣了美人。

    不管是他的母親，還是皇帝后宮里別的妃子，都是各有特色的美人。

    但他還是在看到陳云蓁臉的那一瞬間失神了一刻。

    恰逢當(dāng)時被他頂替了身份的“洛則先”，其母親那邊的親戚，不知怎得打聽到洛則先已經(jīng)考中了舉人。

    陳云蓁不怎么看中洛則先這個舉人的身份。但原主母親那邊的人，知道洛則先中了舉人后，卻是立馬像狼一樣圍了上來。

    “洛則先”的舅舅，幾次三番的找上洛則先，想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洛則先，兩家親上加親。

    被洛則先拒絕后，他更是搬出了洛則先早逝的母親，想要用孝道逼迫洛則先同意這門親事。

    洛則先被煩得不行，這才搬去了陳云蓁隔壁那間屋子。

    后來看到陳云蓁，洛則先摸著自己突然怦怦跳的心臟，又突然覺得，其實想要解決“舅舅”的麻煩，不止有一個辦法。

    第二十一章

    就這樣，陳云蓁和洛則先各懷鬼胎，反倒是促成了這門，當(dāng)時的兩人都十分滿意的婚事。

    洛則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陳云蓁也順利的擺脫了黏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麻煩。

    洛則先當(dāng)時本想是給陳云蓁留個孩子，再離開蘭溪縣的。但不知為何，他與陳云蓁在一起半年，對方都沒有懷孕的跡象。

    眼看著會試在即，再等下一次又得三年時間。洛則先只能狠心先離開了陳云蓁，前往京城籌謀自己的大事。

    哪怕他早已失去了太子的身份。但在他看來，那個位置，也注定只能是他的。

    衛(wèi)將軍的存在與困境，洛則先早已知曉。所以當(dāng)初來了京城后，他很順利的就同謝夫人取得了聯(lián)系，又經(jīng)由其幫助，說服衛(wèi)將軍站到了他這一邊。

    唯一出乎洛則先預(yù)料的，是衛(wèi)清江得了他許諾的大將軍的官職，竟還不滿足。

    在一次會面中，對方又提出讓娶了他的表妹，衛(wèi)家大小姐衛(wèi)子菲。

    衛(wèi)清江話沒說那么直白，但洛則先知道對方這是想讓衛(wèi)家也出一位皇后。

    洛則先并不想就這樣被衛(wèi)清江拿捏住，因此他直接告訴對方，自己為了躲避替代的這個身份的舅舅，已經(jīng)在蘭溪縣娶了妻子了。

    他告訴對方，如今表妹嫁給自己，恐怕會于名聲有損。何不如等一切事成，他再風(fēng)風(fēng)光光迎表妹入宮。

    衛(wèi)清江的臉色當(dāng)時就難看了起來，洛則先本以為對方聽了這話，會暫時放棄這個想法。

    但他沒想到衛(wèi)清江不知道腦子里再想什么，知道這件事后，對方反而更迫切地想讓衛(wèi)子菲先嫁給洛則先。

    洛則先拒絕不能，只得對外隱瞞了陳云蓁的存在，同衛(wèi)子菲在京城成了親。

    在那之后，他便被絆住了腳步。

    他本想在成親后，就先回去看一下陳云蓁，安撫一下對方，先讓其委屈委屈，獨自留在蘭溪縣一段時間。

    可臨出發(fā)時，衛(wèi)子菲傳出了懷孕的消息，洛則先沒辦法，只能一直陪在對方身邊，直到四個月前，衛(wèi)子菲順利生下一名男嬰。

    他才被衛(wèi)清江允許離開京城。

    得了洛則先的承諾，謝夫人這才坐直了身體。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笑道：“姨母自然是相信你的。”

    “那姑娘，你有時間也帶過來讓姨母看看。我知道你自小心氣高，若不是你喜歡的姑娘，你先前絕對不可能娶她。”

    “姨母不怪你，你表妹也肯定是理解你的。將來你要是做了……身邊只會有更多女人。”

    “你姨夫今天說的話不太好聽，姨母替他給你道個歉。他和菲兒，都有我來勸，玨兒不必?fù)?dān)心。”

    洛則先輕輕嗯了一聲，又對謝夫人道：“沈玨這個名字，姨母往后還是莫要再提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我知道的。”謝夫人輕輕點頭。

    洛則先這才準(zhǔn)備告辭離去。

    他往門外走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謝夫人：“子菲她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謝夫人笑道：“你先回去，處理你自己的事情。菲兒我再多留她一會。”

    “是，岳母。”

    洛則先這才離去。

    謝夫人坐在椅子上，看著對方走到膳廳門口，坐上來時的那頂轎子，往洛府的方向而去。

    直到那頂轎子消失不見，謝夫人方才轉(zhuǎn)頭看向了膳廳里面，那扇高大的屏風(fēng)所在所在處。

    “出來吧。”她嗓音柔柔道。

    謝夫人話音落下，便見一個身穿青色衣裙的窈窕身影，從那屏風(fēng)后面步出。

    赫然是之前抱著孩子從膳廳正門離開的衛(wèi)子菲。

    “娘親。”衛(wèi)子菲蓮步款款，走到謝夫人身邊，抓著對方的胳膊坐在了緊臨謝夫人的那把椅子上。

    “你呀你。”謝夫人伸出手指，面帶無奈的點了點衛(wèi)子菲的額頭。

    “你表哥的話聽到了沒？這下放心了吧。”

    衛(wèi)子菲聞言抿唇不好意思笑笑：“放心了。”

    她頓了一下，又道：“娘親，又不是我無理取鬧想要懷疑表哥。您是沒看到昨天晚上，那女子說她要離開時……表哥那副表情，跟受了什么天大的打擊一樣。”

    謝夫人聞言哼笑一聲，不甚在意道：“男人嘛，不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壓低了聲音對衛(wèi)子菲道：“你平日里看你爹對我好吧？當(dāng)初你外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都沒有趁機休了我，和我劃清關(guān)系。”

    “但是這又怎么樣呢？這影響他后來一個又一個小妾往府里面抬嗎？”

    而且她還不能對此表現(xiàn)出一點怨言，因為衛(wèi)清江可是為了她，連自己的前程都?xì)Я恕?/br>
    時至今日，謝夫人想到這一切，都還忍不住內(nèi)心憋悶。

    她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兒，注意到對方眼里對洛則先的那抹感情，嘆了一聲道：“菲兒，先前你爹讓你嫁給你表哥時，我就已經(jīng)和你說清楚，你將來要面對的是什么了。你表哥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人，他注定不會只擁有一個女人。如今這個女子，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謝夫人心中嘆了口氣，她原本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摻和進(jìn)這件事里的。

    奈何這事是丈夫做出的決定，她對此并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如今，謝夫人也只能想方設(shè)法開導(dǎo)女兒，不讓她因“感情”這兩個字而受傷。

    “所以你現(xiàn)在不但不能排斥她，你還得幫你表哥勸勸她，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留在這里，不要壞了我們的大事。”

    衛(wèi)子菲將臉貼在母親胳膊上，聞言答道：“娘親，我知道的。皇后那個位置，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謝夫人憐愛的拍了拍女兒的頭：“你知道就好，既然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路，那就不要后悔。”

    衛(wèi)子菲點了點頭，應(yīng)了母親的教導(dǎo)，唇角卻有些控制不住的抿緊起來。

    事情，真的會像母親說的那樣順利嗎？

    ……

    洛府。

    應(yīng)付了半天衛(wèi)家人，哪怕是洛則先，此時也不禁感到有些疲憊起來。

    抬著他的轎子照舊停到了洛府門口。

    洛則先下了轎子，在大門處站了一會，終究還是忍不住向關(guān)著陳云蓁的那個院子走去。

    只不過這一次，在沒有人來阻止他了。

    距離關(guān)著陳云蓁的院子越近，洛則先到腳步便越慢了起來。

    他心中所有理所當(dāng)然，都在陳云蓁昨日冷漠的態(tài)度下煙消云散了。

    此時的他，又想見陳云蓁，但又害怕對方會說出跟昨夜一樣的話來。

    洛則先在院子的圍墻外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踏進(jìn)了那座院子。

    此時的陳云蓁，正漠然著一張臉，用手肘支著下巴爬在房間正中央的桌子上，雙眼無神地盯著桌子上那支點燃的燭火。

    那是之前天色暗下來時，負(fù)責(zé)照顧她的那個小丫鬟送進(jìn)來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