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默不作聲看著他搞完怪，平靜地開口：“我家在那邊，你掉錯頭了。”

    暮云深只好下車推著車子掉頭，才重新載著林樂出發(fā)，他一腔愛意像被拼命搖晃過的可樂里的氣泡無處發(fā)泄，如果不是害怕兩人一車栽倒在路邊，他必定要在林樂頭頂猛親幾口。

    林樂靠在他懷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在岔路口出聲幫暮云深指下路。

    越靠近和平路片區(qū)，路況就越來越不如人意，直到穿過最后一個大的十字路口，柏油馬路忽然變成了水泥路，眼前再看不見高樓大廈，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間距極近的低矮平房，這里是城市的背面。

    暮云深車技并不嫻熟，到了這里，林樂就叫他停下，兩人推著自行車往里走。

    大路上還是水泥，轉(zhuǎn)進小巷，就變成了石板，巷子兩旁不時能看到被拆到一半的房子露出殘破的紅磚，倒是沒有鋼筋，畢竟那東西能賣錢。

    兩人在巷子中轉(zhuǎn)了幾個彎，林樂終于停下，從褲兜里掏出鑰匙，打開了掛在大門上的鎖。

    “吱——”門開了。

    算起來林樂離開這里也沒有多久，卻給他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抿抿唇角，“進來吧。”說完，長腿跨過門檻，率先走了進去。

    暮云深有些興奮地看著地上露出泥縫的青磚，這里就是林樂出生長大的地方，許多青磚已經(jīng)被壓裂了，但還嵌在泥土坑里。沒了林樂打掃，檐下水泥澆筑的臺階上已經(jīng)落了一層灰。

    林樂掀起門簾打開房門，被灰嗆得咳了幾聲，暮云深顧不得看已經(jīng)磕得坑坑洼洼的水泥臺階，連忙跟上去。

    白天屋里也不怎么亮堂，林樂伸手在墻上摸到大燈開關(guān)，“啪嗒”按了一下，頭頂?shù)臒魠s沒亮。

    暮云深大手覆在他手上，啪嗒啪嗒按了好幾下，燈依舊沒有動靜，林樂抬頭瞄了幾眼，向屋里走去，“別按了，電線被老鼠咬斷了。”

    暮云深表情凝固，老老老老鼠？他風(fēng)一般飄過來，緊緊貼著林樂，生怕老鼠冷不丁從腳底下竄出來咬他腳趾。

    他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老鼠，那時候年少無知，看了一部鼠災(zāi)電影，主角被老師咬掉腳趾的畫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嚇得他晚上不敢合眼，硬是在暮雪清房里打了一周地鋪，最終被忍無可忍的大哥趕回房間。

    林樂也感受到了他對老鼠的恐懼，感覺暮云深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原來厲害的暮云深也有害怕的東西。

    他轉(zhuǎn)過身在暮云深背上輕輕拍了幾下，“老鼠白天不會出來的，你別怕。”

    暮云深登時松了口氣，又感覺自己這樣慫慫的有損猛1威名，就清清嗓子壯著膽，“我一點都不怕！”然后就轉(zhuǎn)身打量起四周，林樂家里真的很空，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陳舊的衣柜就什么都沒了。

    暮云深走到床邊隨手捏了下被林樂卷起來的褥子，又薄又硬，現(xiàn)在林樂每天睡在厚厚的褥子上，蓋著厚被子，偶爾都會覺得冷，真不能想象以前他要怎樣挨過北方漫長寒冷的冬季。

    他扭頭朝窗外看去，卻發(fā)現(xiàn)窗戶玻璃上有一個圓圓的洞，被報紙糊著，報紙已經(jīng)變脆了，風(fēng)一吹就會發(fā)出點聲響，他有點疑惑，這洞是留著做什么的，“林樂，這里為什么會有個洞啊？”

    林樂看了一眼，“冬天要支爐子，這個洞是留著走煙囪的。”今年爐子還沒來得及支起來，他就被暮云深帶回家了。

    暮云深感覺鼻子酸酸的，一股熱意涌入眼眶，就這個簡陋不堪的家，上輩子林樂也沒能保住。

    “對面是我的廚房，你想不想進去看看？”林樂見他表情不對，連忙打岔，他真的不想再被暮云深抱著哭一場了。

    暮云深帶著鼻音嗯了一聲，林樂帶著他去對面廚房，廚房門上沒有鎖，用力撞一下就能打開。

    里頭一眼能看到底，門口是一口大水缸，旁邊是幾頁磚頭壘起來的案板，再里面是灶臺，另一側(cè)放著一個看起來很有年代的冰柜，木質(zhì)的橫梁中間吊著根電線，下面垂掛著一只一看就不怎么亮堂的燈泡。

    林樂見他目光落在冰柜上，走近幾步將冰柜掀開，里頭已經(jīng)空了，他拍拍手上的灰，“這個冰柜有些年代了，好像是我出生不久就買的，那時候我媽身體還好，這個冰柜用來夏天賣雪糕，逢年過節(jié)再順帶賣賣湯圓水餃。”

    他沒有說后來，但暮云深也知道，后來林樂mama病情越來越嚴(yán)重，再也沒有精力和心情經(jīng)營自己的小生意，這個冰柜就被林樂用來凍自己蒸的饅頭了，這是林樂漫長的學(xué)生時代，靠賣筆記和打零工掙錢買來面粉后唯一保存食物的方式。

    林樂拉著他站到院子里，久不住人的屋子里非常冷，帶著滲人的寒意，暮云深曬了半天太陽，才勉強暖和起來。

    林樂回身仔細(xì)將院子看了一遍，拉起暮云深的手，“走吧。”

    暮云深聲音悶悶的，“你中午想吃火鍋嗎，我請你吃飯吧。”

    林樂搖搖頭，“不了，咱們回家吃。”

    暮云深聽到“回家”這兩個字，心里忽然熱起來，仿佛奔騰的巖漿從心臟流出，涌入四肢百骸。

    他反手將林樂帶著厚繭的手緊緊捏在手心，“那好，咱們回家。”

    林樂仔細(xì)鎖了門，看著陽光照在水泥臺階上，他最小的時候從臺階上爬不上去，后來長大一些，上這個臺階依舊吃力，再后來他又長高了，這個臺階也可以一步跨上去，今天這個臺階又一次被他鎖在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