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清音也被氣得不輕。

    她知道顧敏不是好東西，平時也都從不跟她啰嗦，顧mama雖然討厭她，但依然不忍心她一把年紀(jì)出去做傷風(fēng)敗俗的事，無償將房子借給她住，連工作都為她找好了……她居然還能干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來！

    不過，大人只是傷心，小孩可千萬別留下什么心理陰影，清音趕緊問：“小石頭沒被嚇著吧？”

    “噓，睡著了。”顧全坐在客廳一角，懷里正抱著胖乎乎的兒子，身上搭著條小毯子。

    從單位接到電話趕回來，他就一直抱著他，好像松開一下，他就會消失一樣。

    “沒嚇到吧？”

    “嗯。”男人眼睛猩紅得可怕。

    第二天因為還要陪著顧mama配合警方做善后處理工作，清音給醫(yī)院打電話，請了兩天的假，同時姚大嫂那兩間破屋子也提醒她，美容院、和善堂、批發(fā)市場，是不是也存在安全隱患？陪完顧mama趕緊安排全體職工對廠子里里外外進行一次消防安全自檢自查，把凡是有消防安全隱患的地方找出來，整改。

    同時，她還讓每個車間進行消防安全演習(xí)，提前演練如果發(fā)生消防事故的時候，應(yīng)該怎么處置、應(yīng)急和自救，搶救廠里財物。

    因為以前從沒發(fā)生過，大家對這個安排也是一頭霧水，幸好清音有經(jīng)驗，以前電視上、小區(qū)里、學(xué)校里，她都參加過類似演習(xí)，多來幾次大家就記得怎么處置了。這種事本來就是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只要學(xué)會了，臨危不亂就行。

    美容院和批發(fā)市場也是一樣的流程，必須做到每一個員工都知道怎么自救，財產(chǎn)搶救不出來沒關(guān)系，人命才是最寶貴的。

    警方那邊，很快確認(rèn)死者身份，柳老頭經(jīng)過幾天搶救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也能艱難的說幾個字，他親口指認(rèn)是顧敏慫恿他放火的，可他跟姚大嫂素來積怨，這事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完全把責(zé)任推脫到死者身上也不可能，火柴是他點的，也是他扔的，總不能是顧敏拽著他的手干的吧？

    可他現(xiàn)在說他當(dāng)時不知道屋里有人，顧全和顧安兄弟倆那邊就過不去，因為這么多年他盯著顧家，恨人有笑人無也是事實。

    以前還想把惡心吧啦的張老頭介紹給顧mama呢！兄弟倆咬緊不放，要將他的責(zé)任追究到底。

    而顧敏的親屬現(xiàn)在就只剩顧家，尸體已經(jīng)被燒得只剩骨頭了，顧安家兄弟倆一致決定就地火化，然后將骨灰盒隨便找個墓地埋了，不許進祖墳，立碑的時候，兄弟倆拒絕把他們父母的名字刻上去。

    “她不配。”

    案子沒幾天就結(jié)了，主犯之一顧敏已死，柳老頭因縱火罪致人死亡，損壞公私財物，危害公共安全，被判無期徒刑。柳老太一聽，把顧敏罵得骨灰盒都按不住，轉(zhuǎn)頭為了不被老頭子牽連，趕緊將婚給離了。

    以前柳老頭想離婚離不掉，現(xiàn)在好了，他心想事成了！

    因案件性質(zhì)惡劣，整個杏花胡同都受到影響，所有人被迫停工停學(xué)，檢修電路和易燃易爆物，里里外外做安全消防檢查，有不合規(guī)的全被罰款整改……忙碌了半個月，大家可真是恨死了這個死老頭，害人還害得大家伙一起沒飯吃，同樣被人記恨的還有姚大嫂。

    要不是她那些堆滿一屋子舍不得賣也舍不得扔的破爛，這場火也不會燒這么大，至少短時間內(nèi)不會死人。

    房東遇到她這樣的租客真是倒了大霉，家里啥都燒光了，要不是救火及時，說不定連周圍的房子都要遭殃，房東讓她賠了八百塊錢，而本來就對她不滿的街坊們，一起聯(lián)名向街道辦請愿，必須把她趕走。

    街道辦也不想再把這種包藏禍心的蠢人留在轄區(qū)內(nèi)，當(dāng)即同意，很快她就只能出去外面租房住了。

    按照姚大嫂一貫的尿性，應(yīng)該是撒潑耍賴死都不愿搬走的，但這次的事著實把她嚇得夠嗆，眼睜睜聞著一個人被烤熟，烤得只剩一副骨架，這種駭人畫面她夜夜做噩夢，夢里都是那臟老頭把她拉進火海，然后聞見rou焦味兒，又是猛的一陣巨吐。

    短短半個月，她就吐得瘦了十幾斤，就連出去租房子，一想到這書城市任何一間房子都離火海那么“近”，頓時又是噩夢加巨吐。再加上這場大火讓她聲名在外，大家一聽就是杏花胡同撿垃圾燒了人家兩間房子的，都把頭搖成撥浪鼓，不租不租。

    最后，她的臟老頭ptsd嚴(yán)重到，只要是還在書城市范圍內(nèi)，她都會噩夢加巨吐。

    這一次，她終于主動提出要回老家，這真是讓姚建民心情復(fù)雜。小兩口當(dāng)即把她行李打包，親自送回老家，以后每個月按時寄生活費，莉莉則繼續(xù)留在城里上學(xué)，反正平時都住校，只有周末會回來，她又懂事，勤快得很，嫂子對她那是一個不字都沒有，三個年輕人生活輕松多了。

    聞名十里八村的潑婦姚大嫂，眼見著自己給兒子闖下這么大的禍，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那一屋子垃圾值幾個錢啊，她硬要留著，這下好了，房子燒沒了，人死了，兒子還欠下一屁股債，人家公安說了，這房子錢他們要是不賠，那就只能去坐牢。

    姚大嫂真是后悔啊！

    所以，對于兒子的安排，她破天荒的沒有再蹦跶，讓留老家就留老家，莉莉要繼續(xù)上學(xué)就繼續(xù)上學(xué)，反正她現(xiàn)在是連門都不敢出了，三米之內(nèi)不能見火，聞不得烤rou味兒。

    清音沒想到，顧敏自己作死，還把姚大嫂給害得這么“慘”，但轉(zhuǎn)念一想，這或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要是一直留在書城市，還不知道要給建民惹多少麻煩，要給莉莉拖多少后腿。上次聽魚魚說，莉莉作文寫得很好，她們雖然不在一個中學(xué)，但莉莉參加作文比賽得了全市二等獎，作品展覽到一中，魚魚專門抄了一份回來給清音看。

    不得不說，那是一篇很有思想、很有文采的文章，要是能繼續(xù)磨練幾年，說不定將來還能成一名李修能那樣的機關(guān)筆桿子。

    可要是讓姚大嫂繼續(xù)留在書城市，孩子還有沒有書讀都成問題，就是能考上大學(xué)，以后工作前途也要讓她攪黃。

    *

    很快，顧白鸞迎來她的中考，這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大考，除了小姑娘本人，其他人都為她緊張和擔(dān)心。

    這三年她比小學(xué)時期努力多了，但也在班級管理上分散了很多精力。不僅把自己和身邊人的學(xué)習(xí)搞好，幫老師把紀(jì)律管好，還把班上的調(diào)皮孩子管得服服帖帖，全班各科平均分往上提了十幾分，從全年級倒數(shù)第一，變成八個班里的第一名。

    班主任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干出這么大的事來！

    當(dāng)然，大家都知道，這是班長顧白鸞的帶領(lǐng)有功，她長得漂亮卻不以漂亮而倨傲，為人仗義，女同學(xué)們都很喜歡她，至于男同學(xué)則是被她那高超的溜冰技術(shù)以及打靶技術(shù)給吸引得俯首稱臣……沒辦法，現(xiàn)在東城區(qū)幾家溜冰場都有顧白鸞的傳說。

    正因為她在這些事上花的時間太多，老父親和老母親真是為她的中考擔(dān)心壞了，考前兩天就失眠，誰知人家考回來壓根沒當(dāng)回事，該溜冰還是溜冰，該打靶還是打靶。

    關(guān)鍵她報的高中還是省重點，清音怕她滑檔，每天報紙一到，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分?jǐn)?shù)線公布沒。

    “怎么，又看錄取結(jié)果呢？”毛曉萍從門口進來，手里還拎著一兜蘋果，“有個病人送的，我吃不完，放你家給魚魚吃吧。”

    毛曉萍正式入職書鋼醫(yī)院后，一直在消化內(nèi)科工作，清音幾次下科室檢查的時候都沒遇到，“你今天怎么有時間過來，聽你們主任說，你這次要競聘你們科的護士長？那你得多努力咯，我聽說競爭還蠻激烈。”

    書鋼的分科比較精細，光大內(nèi)科就分成心內(nèi)、神內(nèi)、腎內(nèi)、血液、消化等七八個科室，有的科室至今還沒護士長，清音就打算等工作一段時間后，看表現(xiàn)，讓大家積極競聘，擇優(yōu)錄取。

    她是事業(yè)腦，她只想挑能干活的人當(dāng)領(lǐng)導(dǎo)，那些只想有個工作，咸魚幾十年的，就別來尸位素餐了。

    “我這不就是來給你送禮走后門了嘛？”毛曉萍拍拍她肩膀，看起來臉色很憔悴。

    “怎么，你倆是不是又吵架了？”

    毛曉萍點點頭，“自從我來書鋼上班之后，我們算是短暫分居一段時間，他沒來找過我，我也沒回去找他，昨天因為我媽身體不好，我忙不過來，打電話讓他帶著去看一下病，他跟我犟了幾句，我心里不舒服，又吵起來。”

    哪有夫妻冷戰(zhàn)這么長時間的？清音很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即使倆人要分開，也要等毛曉萍自己想通才行。

    倆人聊了幾句，毛曉萍還要去醫(yī)院看望母親，清音也就沒留她，這邊人剛走，胡同口就開進來一輛軍綠色吉普車，還從駕駛位里伸出來一只大手，“你好——”

    毛曉萍正想著家里的事出神，不防被嚇一跳，“啊！”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

    “好好開你的車，注意安全。”毛曉萍頭也不回，留下這么一句就走了，車上的男人訕訕地把手伸回，摸了摸后腦勺。

    車子停在清音家門口，“安子，顧安在嗎？”

    清音趕緊出來，“喲，是文宇啊，顧安應(yīng)該是在單位還沒回來，你找他有事兒？”

    徐文宇暗罵一聲，“嗯，有點急事。”

    想到什么，他從車上跳下來，“嫂子，剛才那女同志，是來找你的不？”

    清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毛曉萍的背影，點點頭，“你們見過的呀，還一起玩過幾次，你不記得啦？”

    “記得，她叫毛曉萍，當(dāng)年還是毛頭丫頭，但臉上有rou，現(xiàn)在咋瘦得竹竿似的？”剛才要不是他開得慢，差點就讓她撞上來了，走路也不專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十幾年前吧，那時候魚魚才兩三歲，他們一起野炊的時候，她做的竹筒飯很好吃，雖然外頭燒糊了，但里頭的米飯確實鮮香軟糯的，他一口氣吃了三個，她還有一把好嗓子，唱歌非常好聽，當(dāng)時他就記住她了。

    清音也不好細說，“她家里事情比較復(fù)雜，對了你找顧安，我去給你打電話叫他吧？”

    “不用不用，我直接去廠里找他。”

    等到車開走，清音才反應(yīng)過來，徐文宇的臉色怎么也不太好的樣子？是出什么事了嗎？不過，她沒往別的方面想，而是擔(dān)心是不是顧安外面的工作上遇到什么事。

    最近北邊大國越鬧越兇，已經(jīng)有聯(lián)盟國獨立出來，龐然大物解體在即，作為世界上第二大的社會主義國家，看著自家老大哥的這樣的局勢，龍國國內(nèi)也人心惶惶，顧安他們的工作愈發(fā)不好做了。

    果然，接連幾天，顧安都沒回家，說是跟著徐文宇出差一趟，一直到半個月后才回來。

    到家就唉聲嘆氣。

    “你這是咋啦？”

    “你說我們這個工作，咋就沒有消停的時候，我忙，哥那邊也忙，聽上面的意思，過不久還要讓我倆一起出一趟差。”

    “要去很遠的地方嗎？”

    “嗯，北面。”

    清音了然，龐然大物的倒塌，肯定會留下一些有價值的殘骸，尤其是那種重工業(yè)基礎(chǔ)雄厚的國家，要是能在資本的市場里趁機撿點便宜，那也是不錯的。

    “不過，為啥是你和哥都要去？”

    “據(jù)說是個大項目。”顧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個什么項目，李老師的口風(fēng)很嚴(yán)，只說讓等通知，他就乖乖的哪里也不去，等著就是。

    等待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慢，終于又過了幾天，顧白鸞的錄取結(jié)果也下來了，她如愿被市八中錄取，就是當(dāng)年陳童上的高中。

    清音一高興，都忘記問那天徐文宇的事，趕著給顧白鸞準(zhǔn)備開學(xué)用品。錄取結(jié)果雖然下來得早，畢竟是第一批次的重點嘛，可顧白鸞這個假期跟著穗穗卓然他們?nèi)i城找陳慶芳玩去了，說要玩到開學(xué)才回來，清音得幫她把需要的物品準(zhǔn)備好。

    顧mama前不久被火災(zāi)的事傷透了心，在兒女們的勸說下，她也跟著魚魚去了鵬城，有她看著，顧安和清音都放心。再加上卓然爸媽的科考隊最近正好在鵬城附近靠岸整休，估計還能去科考船上待幾天，他們更不愿回來了。

    現(xiàn)在的顧安和清音，難得能清凈幾天，仿佛回到了剛結(jié)婚那一年，除了管蒼狼和小白的吃喝，他們自己幾乎是頓頓下館子，一有空就開著車，把書城市大大小小的有名飯館全吃了一遍，美其名曰享受人生。

    一直吃到開學(xué)前幾天，孩子們回來了，這家里才開始生火做飯。

    市八中離家更遠，依然是早晚自習(xí)，顧安還想接送，但顧白鸞拒絕了，她說要跟同學(xué)一起騎單車，或者坐公共汽車，清音和顧安商量了一下，表示同意。畢竟她都一米七的大姑娘了，身上還有點小肌rou，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這種小事沒必要過分焦慮。

    一連試了半個月，都很順利，天晴她就騎車，二十分鐘到學(xué)校，下雨就坐公交，稍微饒了點，但能直接坐到巷子口，也很方便。清音見孩子長大真沒她什么事，也就把這事丟開了。

    目前書鋼醫(yī)院開業(yè)幾個月，一切運營井井有條，三位副院長都是很能干實事的人，清音實現(xiàn)了只需要做好門診的愿望，上面有什么會議需要出席，基本都是讓人替她去，去的次數(shù)多了，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位專營技術(shù)的院長，不是“開會院長”，倒也不會見怪。

    *

    這天，下班回到家，車子剛停穩(wěn)，門口忽然走過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有段時間沒見的元衛(wèi)國。他現(xiàn)在為了照顧龍鳳胎，已經(jīng)從京市調(diào)回來了，但依然是個大忙人，蘇小曼吐槽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著人了。

    “大忙人來了，咋不把你家團團圓圓帶過來？”

    “你就取笑我吧，倆孩子都埋怨我陪他們時間少，不跟我親呢。”倒是跟花姐親密得很，吃啥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惦記著他們的花阿姨。

    “小孩就是這樣，誰陪伴得多，他們就跟誰親。”清音清他進屋，知道他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天在門口等自己等了這么久，應(yīng)該是遇上什么難事了。

    “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這次來，是來做說客的。”

    “嗯？”

    清音想不出來，什么人會找他來做說客……畢竟，誰都知道，她跟蘇小曼是鐵磁，要找說客也該找他老婆來當(dāng)才對。

    “我先喝杯水吧，剛從新加坡出差回來，剛下飛機就被人拉來了。”

    清音連忙給他倒水，大忙人全世界各地出差是常事，因為很多藥品采購都是從他手里，可以說，如果目前國內(nèi)需要什么藥，哪里都買不到的話，找他，肯定會有法子。

    “你們和善堂最近是不是成了一筆大單？”元衛(wèi)國忽然問。

    清音點點頭，他們的六味地黃丸賣到了日本和韓國去，那邊也有很多漢方藥廠，但始終做不出和善堂的水準(zhǔn)，所以干脆就從他們這里買了。而清音賣到這兩個國家的價格肯定跟在國內(nèi)的不一樣，美其名曰“新包裝，新的獨家配方”，其實就是吃準(zhǔn)了他們不買也得買。

    “這很正常，本來出口就有關(guān)稅，憑啥他們的東西賣給我們跟賣給他們國民不是一個價格？反正市場就是這樣，供小于求的時候，他們就得聽賣家的。”

    這件事，清音還沒來得及跟蘇小曼說呢，元衛(wèi)國……遠在新加坡怎么會知道。

    “你一定好奇我怎么知道這件事吧？”

    “其實，是你的藥廠鄰居告訴我的。”這都快十年了，清音的幕后老板身份在有心人眼里早就瞞不住了。

    藥廠鄰居，那就是——“日化廠？”

    只可能是右邊的書城市第六日用化學(xué)廠，因為左邊是個小花園，算是區(qū)里的日常便民活動中心，這壓根就沒有生產(chǎn)經(jīng)營活動。

    “對，市六日化廠的蔣廠長，是我朋友，他一說你的基本情況，我就猜應(yīng)該就是我認(rèn)識的小清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