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程文不好意思的笑笑：“您就別取笑我了，這什么經(jīng)理都是跟著外面學(xué)的，我以前是日化廠的技術(shù)員，去年學(xué)著人下海，承包了一個小廠子，做點雪花膏啥的，也不是掙大錢的生意，就勉強糊口而已，對了這是我們的產(chǎn)品，您拿回去試試，效果好著呢！”

    他雙手遞過來一個圓溜溜的塑料瓶子，上面印制著金燦燦的“程文雪花膏”五個大字，清音連忙擺手：“不行不行，咱們單位有規(guī)定，不能收受患者和家屬的東西，這是原則。”

    “沒事，這是試用品，不值錢的。”說著，不管清音要不要，直接就塞她抽屜里。

    門口還有其他病人等著，清音也不想動靜鬧太大，就想著待會兒走的時候塞回去，“香秀的檢查報告我看了，血色素只有60g／l，屬于重度貧血，這個問題很嚴重。”

    羅程文正襟危坐，“那怎么辦，有沒有什么辦法給她補補，大棗和紅糖雞蛋可以嗎？”

    “那些都是治標(biāo)不治本，香秀之所以會貧血這么嚴重，是因為她的月經(jīng)量太多了。”耗損太大。

    羅程文果然很詫異：“香秀來例假了嗎？”

    清音都不知道說什么了，“這個問題，我需要批評你……”巴拉巴拉，講道理科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后，“大人工作忙不是忽略孩子身體的原因，咱們掙再多的錢，要是孩子身體虧了，十倍百倍的錢也不一定補得回來。”

    別說，羅程文聽得非常認真，甚至拿筆記本記下好些，譬如香秀來例假的日子，周期啥的，也不怕害臊，問了許多經(jīng)期健康保健的問題，最后還說要請女性朋友帶香秀去買衛(wèi)生巾……看起來，也不是那么不靠譜，以前不知道，單純是他以為香秀還沒到那個年紀，所以忽視了。

    只要認錯態(tài)度好，清音也沒得理不饒人，又好好的教育了幾句，“香秀的病在西醫(yī)上叫膜性痛經(jīng)，剛才已經(jīng)介紹過了，西醫(yī)療法主要是激素，但因為她年紀小，經(jīng)期還未規(guī)律，更建議中醫(yī)療法，你考慮一下。”

    昨晚他就聽孩子夸這個醫(yī)生阿姨夸了好久，剛剛又被她有理有據(jù)的“教育”半天，羅程文也不是不識好歹，立馬知道今天是遇到好醫(yī)生了，“行，聽您的，就中醫(yī)治療吧，我信中醫(yī)，我覺得好中醫(yī)是能治很多病的，但一定要用好藥，補藥，錢不是問題，您只管開。”

    清音苦笑，這技術(shù)員成了老板，妥妥的暴發(fā)戶做派啊。

    用不用得上好藥，這得看病人情況，羅香秀確實可以用點好的阿膠補血止血，再用點西洋參補氣，反正當(dāng)爸的舍得花錢，她就開唄。

    畢竟，香秀的身體確實需要補補了，女兒花爸爸的錢補身體，天經(jīng)地義。

    最后走的時候，清音把雪花膏塞還給羅香秀，小姑娘看出來了，阿姨是真的不能收，于是也不推辭，裝進書包里，拎著一簍子名貴中藥材回家了。

    他們走后，清音拿著那張名片出神。剛才著急看病人，她沒仔細想，后來看著看著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程文日化廠她沒印象，可羅程文這個名字，她怎么覺得有點耳熟呢？但在哪里看過又想不起來，可以肯定的是，應(yīng)該不是穿書后的“印象”，那就是上輩子？

    清音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來，暫時把問題拋開，一直到下班點，白雪梅和英子從藥房過來，商量過幾天去買點雪花膏的事。

    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她倆在藥房里也不能烤火啥的，怕影響藥材質(zhì)量，所以只能硬抗，每天上手接觸各種藥材，雙手皸裂得厲害，涂點雪花膏也是好事。

    “咱們?nèi)コ侵袇^(qū)的百貨商場吧，我鄰居說那邊的雅霜最近賣得便宜。”

    “去華僑商店吧，我聽人說里面有專門的日本牌子，叫什么春秀，成分比咱們國內(nèi)的好，瓶子也漂亮，用完洗干凈還能留著裝點別的小東小西。”

    清音耳朵一動，“春秀？”

    “對呀，嫂子你也聽說了吧？”

    春秀這名字她當(dāng)然熟悉，這可是后世日本非常有名的護膚品牌，剛開始八.九十年代確實沒什么名氣，只能走走低端路線，后來據(jù)說是引進了一位龍國研發(fā)人員，開始主打漢方護膚，在東亞地區(qū)十分受歡迎，慢慢的越來越貴，居然跟當(dāng)年使用了《劉氏萬病回春錄》的韓國護膚品牌并駕齊驅(qū)，賺的盆滿缽滿。

    又是“漢方”！

    清音想著就來氣，中醫(yī)就中醫(yī)唄，還漢方，在國外換個說法回來就能割韭菜，憑啥？

    而給他們帶去“漢方”的龍國人，好像就姓羅，對，就叫羅程文！當(dāng)時她因為也想往中醫(yī)藥護膚行業(yè)發(fā)展，所以對世界上幾個號稱本草護膚的品牌都深入了解過，每一個牌子的歷史沿革和發(fā)展進程她都十分了解。

    第114章

    春秀品牌的發(fā)展離不了羅程文，這是她通讀春秀品牌發(fā)展“歷史”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清音有點后悔，剛才應(yīng)該把那盒雪花膏留下，試試看的。

    她記得，剛才隱約聞見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就是不確定是隔壁藥房飄來的還是那盒雪花膏里散發(fā)出來的。

    “對了英子，你們?nèi)ベI的時候能不能順便幫我買兩盒？”

    “好啊，嫂子你要啥牌子的？”

    “要一盒你們說的那個什么日本春秀，再要一盒程文日化的。”清音記得剛才羅程文說過，他們的雪花膏也在市中區(qū)百貨商場賣，只不過因為沒名氣，只在門口散賣，拿著罐子就能打醬油似的“打”回去，生意好像也不怎么樣。

    “程文日化，沒聽過啊，嫂子確定真有這個牌子？”

    “有，你們?nèi)ピ囋嚢伞！?/br>
    晚上回到家里，清音找魚魚詳細的了解了羅香秀的情況，準確來說是羅家的情況。

    羅家還真跟中醫(yī)有點淵源，羅程文的父親曾是一名老中醫(yī)，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跟清老爺子一時的“風(fēng)云人物”，清音年紀太小，不清楚這些情況也正常。

    目前，書城市比較有名的中醫(yī)世家，主要有四個，老百姓嘴里說的本土“四大家”：清家主要是在東城區(qū)一帶，清老爺子一生沒進過大醫(yī)院，只算民間醫(yī)生，而擅長的主要是各種疑難雜癥，不限定哪一個科；羅家主要在城中區(qū)一帶，羅老爺子以前曾是市中醫(yī)院的副院長，擅長外科疾病，尤其中醫(yī)外治皮膚病很有特色，后來那十年里被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徒弟誣陷迫.害，想不通自己上吊沒的；剩下的李家主要擅長男科，王家則是婦科。

    可惜的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四大家的后人們有了更多更廣闊的職業(yè)選擇，繼續(xù)學(xué)醫(yī)的子弟越來越少。清家要不是清音穿越而來，清揚一死，整個清家的名頭也就沒了。李家和王家因為一直在體制內(nèi)大醫(yī)院工作，不愛出風(fēng)頭，平平淡淡，不過分耀眼，甚至好些子弟為了生存還改學(xué)了西醫(yī)。

    而羅家，則是徹頭徹尾一個學(xué)醫(yī)的都沒了。

    羅老爺子只有一個獨子便是羅程文，羅程文從小就對中醫(yī)不感興趣，所以哪怕是中醫(yī)世家長大的孩子，居然說出要多多開補藥貴藥的外行話。他也一直在日化廠里當(dāng)技術(shù)員，前幾年廠子效益不好，經(jīng)營不下去，他拿出全部身家將廠子買過來，成立了自己的品牌程文日化。

    但他的護膚品里肯定有中藥的成分，因為魚魚說了，羅香秀的身上一直香香的，有mama身上的香味，那不就是藥草香？

    清音相信，每一個能成為“大家”的中醫(yī)，所運用的不僅僅是教科書上的普適性知識，他們一定有過人之處，再不濟也有點秘方。

    而羅程文后來去到日本人的公司里能扶搖直上，應(yīng)該就是有羅家秘方加身。

    “陳老師，忙不？”

    “都看差不多了，進來吧，又有什么事？”陳陽端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濃茶。

    清音嘿嘿笑著過去，“您是咱們書城市的中醫(yī)常青樹，我想找您打聽點事。”

    陳陽差點被茶水嗆到，“別給我戴高帽，有事說事。”

    他來書鋼衛(wèi)生室坐診這么多年，不說掙到的錢不少，就是心情也愉悅不少。以前在市醫(yī)院吧，每天就是查不完的房開不完的會應(yīng)付不完的檢查，但來了衛(wèi)生室，他只需要坐門診，還不用每天都來，一個星期坐三天，還有四天時間能跟老伙計們下下棋溜溜公園。

    涉及到他們自身利益的事，衛(wèi)生室也有專人幫忙跑腿辦理，譬如換證啊啥的，他們只需要委托一下就行，比以前方便多了。加上逢年過節(jié)各種禮品禮金問候，東西不多，但有這心意在，誰看了不高興？

    哪怕是在家里，兒媳婦和姑爺們看著老頭子老太太還能給創(chuàng)造這么高的價值，說話都得客氣兩分。

    這種錢和社會地位，干別的行業(yè)可不容易獲得。陳陽十分清楚這點，所以清音找他問什么，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此時，他捋了捋壓根沒多長的胡子，“你說城中區(qū)的羅家啊，以前是咱們醫(yī)院的副院長，解放后沒幾年就退休了，人是個好人，也樂忠于培養(yǎng)后輩，就是遇到了白眼狼。”

    當(dāng)年羅老爺子被自己的弟子陷害，這是整個市醫(yī)院都知道的事，“不就是沖著他手里的秘方嘛，說是他手里有個內(nèi)外兼職的方子，對很多皮膚病都有確切療效，但羅老留了一手，沒傳給自己的弟子。”

    所以才會師徒反目，最后將他迫害致死。

    “可惜，他人沒了，家里孩子也不愿學(xué)醫(yī)，醫(yī)術(shù)也就失傳了。”他嘆息一聲，“這四大家里，目前還在認真搞中醫(yī)的就只有你，你肩上的擔(dān)子可不輕。”

    清音點點頭，所以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有意的培養(yǎng)后輩了，秦解放和其他兩名年輕中醫(yī)，現(xiàn)在都算她的徒弟，相信以后還遇到好苗子的話，她也會盡量引導(dǎo)到中醫(yī)之路上來。

    羅老爺子對皮膚病很有一手，祖祖輩輩傳承三百多年的臨床經(jīng)驗和學(xué)術(shù)造詣，都集中在那幾首保密配方里，后來被日本人花錢買走的應(yīng)該就是羅家的秘方。因為春秀號稱的就是“藥妝”，不僅能美膚，更能養(yǎng)膚，常見的痤瘡、色斑、毛孔粗大、紅血絲等皮膚問題，他們的對癥產(chǎn)品也確實有效。

    清音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惋惜羅老爺子的遭遇，希望羅家后人能過得好，可要是用這種方式，她又略感遺憾。

    回到家里，姚大嫂做好了飯菜，像這半個月的大多數(shù)時間一樣，她是很勤快，把顧mama的活計都搶光了，可清音現(xiàn)在只想她趕緊搬走，多一秒鐘都不行。

    白天忙著香秀的事情，沒來得及跟顧安說一聲，清音進屋，給他打了個電話。

    不知道又是什么保密任務(wù)，等了很久，他才氣喘吁吁來到電話機旁，“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出什么事，你攬過來的事兒。”

    顧安沉默。

    清音毫不客氣將姚大嫂最近半個月的所作所為都說了，“不是我對她有偏見，姚醫(yī)生跟你是有交情在，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更應(yīng)該做對建民和莉莉有利的事，姚大哥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一雙兒女。”

    顧安也沒想到，以前姚醫(yī)生經(jīng)常唉聲嘆氣說跟妻子沒有共同語言，說起這個童養(yǎng)媳滿臉無奈，以為他是反對包辦婚姻反抗精神作祟，原來是真的不合適。

    兩個人簡直就是三觀不合啊。

    剛才洗碗的時候，李菊香還紅著眼圈跟清音訴苦呢，說婆婆在家就是天王老子的脾氣，公公活著時候壓根不理她，因為沒辦法講道理，你跟她講道理她跟你撒潑耍賴，一鬧全村皆知，公公是個文化人，只能做到不激化矛盾，盡量遠離她。

    當(dāng)年她跟建民的婚事，家里人就一直不同意，因為未來婆婆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潑婦，總覺得閨女嫁過去會受委屈，沒法過安生日子。

    幸好公公明事理，人也開明，建民和莉莉根子上是好的，沒跟著婆婆學(xué)壞，不然一家子在村里是真狗見了都得離遠點。

    再就是做生意虧本的事，她作為兒媳婦怨念更大，畢竟這是公公的撫恤金，留給一雙兒女是最妥帖的，可錢被姚大嫂捏著，她被人忽悠去鎮(zhèn)上開飯店，結(jié)果她自己為人小氣且霸道，同樣是五毛錢一盤小炒rou，她的量只有別家的一半，還全是些筋皮淋巴rou，客人吃過一次就再也不來了，賣不完的rou她也舍不得扔掉，第二天加點配料繼續(xù)炒給客人吃。

    就這，把客人得罪光了不說，還把人吃壞，進了幾次醫(yī)院，每次都是賠錢加罰款了事。再加上她自己又不識字，不會做賬，每天賣多少錢也弄不清楚，別那合伙人騙了個精光還幫著人數(shù)錢。

    “因為她從小到大就是這么吃，這么過來的，所以她不覺得這么做有什么不對，家里人一說她還覺得天下第一委屈，明明她是為了這個家，為什么大家都不體諒她。”

    她自有她的不幸，可一想到她說把魚魚送出去做童養(yǎng)媳的話，清音的同情就蕩然無存。

    顧安聽到童養(yǎng)媳這句，“她放屁！”

    “所以知道我為啥不想讓她在家待了吧？”

    顧安頓時有點坐不住了，“不行，她必須立馬離開我們家。”

    “和善堂給建民和菊香安排有宿舍，可我看她還有點不想走。”

    顧安太陽xue突突跳，書城市的小團伙是從隔壁省流竄過去的，他順著小青年找到這邊來，布控了這么久，馬上就要行動了，姚大嫂偏偏這時候作妖，他真是后悔得想罵臟話。

    “行了，這事你別管，我來解決。”

    清音聽他語氣不好，“你別沖動。”

    “跟這種人犯不上。”顧安冷笑一聲，把電話掛掉，清音忙別的去了，沒一會兒電話響起，是魚魚接的，聽說爸爸要找建民哥哥，她還有點奇怪。

    “建民哥哥，電話。”

    姚建民也是摸不著頭腦，甚至連電話該怎么拿都不知道，聽見顧叔叔的電話立馬就站直了身子。

    全程三分鐘，姚建民大氣不敢喘，等到電話一掛，立馬黑著臉回房找李菊香，小兩口關(guān)著門，不知道說了啥，反正當(dāng)天晚上清音覺得異常安靜，祥和。

    *

    第二天一大早，姚建民小兩口跟著祖紅進廠，辦完入職手續(xù)，開始正式上班。

    姚建民有把子力氣，就安排在切片車間，負責(zé)中藥飲片切片、清洗、提純等工作，都是熟能生巧的事，沒多少技術(shù)含量。李菊香則是在包裝車間，從事藥品外包裝工作，活計輕巧，還能按時上下班。

    清音下班回來，姚大嫂還主動地把飯菜做好了，大家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

    “嬸兒，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感謝您和顧叔收留我們，幫我們安排工作。”姚建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看你這孩子說的。”顧安不在，清音替他喝了半杯。

    “就是，咱們建民就是見外，在這兒就是在叔家，客氣倒是見外了。”姚大嫂大咧咧的說，正想琢磨莉莉能不能找到工作，姚建民忽然又站起來。

    “這半個多月多有打擾，我們廠里分配了宿舍，我向廠里說明情況，能申請到兩間宿舍，吃過飯咱們收拾一下就搬過去，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叔和嬸兒直接叫我。”

    姚大嫂的筷子都快掉了，“什么？！”

    姚建民目光里帶著父親在世時的無奈，還有不同以往的警告意味：“我們有宿舍，吃完飯就收拾。”

    “不是，這里住得好好的……我也不是說一定要在你顧叔家住著，就是覺得他們家房子挺大的，空屋子也多，要是長時間沒人住，屋子就容易壞……”

    在兒子逐漸兇狠的目光中，她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是吃我奶長大的啊，咋啥都像你爸？你剛才那表情就跟他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把你養(yǎng)大容易嗎我，你那么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