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寂DasSchweigendesSchnees(1)第三個吻
書迷正在閱讀:惡毒女配與女反派、時光的未來、獨白手法、夭壽啦!大師姐的道侶逃婚了、天才師徒闖蕩文壇江湖、總裁jiejie給的半顆糖、混蛋,你可看見向日葵的枯萎、你說誰是惡毒前任、X依存癥的鄰居們、alpha哥哥被enigma標記后(ABO,np)
本章BGM:肖邦升C小調夜曲遺作(Op. posth.) ——————————————————————————————— 《雪之寂》(Das Schweigen des Sees) 你幼年時生病燒壞了嗓子,音樂成了你表達的唯一方式,是你精神的寄托,也是你與你所愛之人的靈魂共鳴。 但在那個寒冷的冬夜,那個可怕的德國男人玷污了這一切。 音樂室的墻壁上,地毯上,窗沿上,沙發上,琴凳上,乃至大叁角的琴蓋上……到處都彌散著那令你作嘔的yin靡氣味,到處都干涸著你的淚痕、水跡,以及他發泄后從你身上汩汩而出的濃白殘漬、污穢。 它們提醒著你,你那些寂靜無聲卻困獸猶斗般的抵死掙扎,在他身下,曾經是多么微不足道。 從那以后,鋼琴成了你永恒的夢魘。 § 卡齊米日算得上是全省——乃至全波蘭——最最漂亮的小城之一。一幢幢房子,白墻、紅瓦、尖頂、金色的風信雞……星羅棋布在綠油油的斜坡上。茁壯的棗樹密密匝匝生長,勾勒出了小山丘每一寸的凹凸起伏。象牙白的城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維斯瓦河如一條巨大的湛藍色緞帶鋪墊在城墻腳下,河對岸的山峰重巒迭翠,宛如畫境。 你在國立肖邦音樂學院的文憑完全可以讓你留在華沙,但你選擇搬到卡齊米日,卻并非是因為這里的秀美風景和淳樸民風,而是為了一個人。 Aleksy Kazinski是你在大學時候的同學,一位優秀的小提琴手。那時候的阿列克謝,一頭蓬松的深棕卷發,清澈明亮的藍灰色眸,飽滿光潔的額頭,白皙紅潤的臉頰,高挑的個頭,柔和俊美的容貌……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讓你第一眼就覺得他像極了《卡拉馬佐夫兄弟》里那位善良、敏銳、體貼的同名小伙子。 你們初次邂逅的時候還出了件尷尬事兒。你以為他要像波蘭人一般那樣,在臉頰兩側各吻一次,結果第二個吻結束后,他并沒放手,而是又側頭俯向你右頰。你躲閃不及,他的唇險些撞在你的唇上。 你低下頭,臉上熱得發燙。和這么漂亮的男孩子頭次見面,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丑!但阿列克謝非但沒有介意,還趕忙向你道歉,說因為母親不是當地人,所以他在待人接物中難免保留著些西歐的習慣。 他因為緊張而有些結巴,你這才敢慢慢抬起頭瞧他。男孩兒唇角掛著個難為情的笑,耳梢泛紅,顏色像初秋的蘋果。 不久后你便發覺,他與其他朋友見面時——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無論是否頭一次——都會像波蘭人一般那樣,只吻他們兩次。 從此,他多給你的那個吻,就成了你心底的小確幸。 你會在老師點他名字的時候先他抬起頭。琴房外不經意的擦肩,卻是你排演過上百遍的意外。合奏時的一個對視,你心里那頭小鹿幾近沖撞而出,慌忙避開眼,卻會在他不注意的時候,用余光凝視他千千萬萬遍。 你會在階梯教室熙攘的人群里,一眼就注意到他坐在了哪個位置。你會在聽講時不由自主瞟向他的背影,卻在他回頭跟同學討論時飛快地垂眸,即便課本上的詞,你一個都沒看進去。你會偷偷留意他在看哪本小說。你從不敢向他借,但去克魯格書店時,你總會在不知不覺間就尋到了那本書。 你會為了你們合演時一瞬無言的默契而竊喜好久。你能憑他身上獨有的松木溫香得知他是否剛離開一間琴房。你會在入睡前迷迷糊糊尋思他在做什么,跟誰在一起,那個人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想到這兒,你心里總會泛起一陣酸澀。 你在練琴時,會不經意間記起草坪上的夏風和他回頭的眼神,記起晚自習燈光下他認真的眉眼,記起黃昏下,他送你回宿舍后久久徘徊于樓下的身影。 在那些瞬間,你曾成百上千遍彈奏的曲調,忽然就有了嶄新的意義。 大叁末,教授告訴你,你和阿列克謝雙雙脫穎而出,下學期要一起做作曲課的助教。 你興奮得一夜未眠。 你不知道的是,他也興奮得一夜未眠。 從不愛炫耀的他,會在班里一個男生第七次問你能不能單獨為他伴奏時,故意過來插話,然后展示一長串異常迅捷的連頓弓,直到那個男同學訕訕地離開。他會在你即興演奏出一首普通小調的第二十叁種花樣時,伴隨著學生和教授的一眾掌聲,露出既驕傲又毫不驚訝的微笑。 他總能帥氣地接住老教授從課室對面扔給他的粉筆頭兒,然后就會不由自主地用余光觀察你的反應。在瞧見你上揚的嘴角時,他總是匆匆垂眸,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唇角也會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 班里男生當著你的面開黃腔時,你見到了他前所未有的嚴厲的一面。但你不在的時候,阿列克謝也會這樣做。你不知道的是,因為想要與在他眼里那樣優秀、那樣善良的你比肩,他也想要成為一個更優秀,更善良的人。 在注意到他為其他女同學擋開sao擾者時,你臉頰更熱,心更加砰砰亂跳。你忽然很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他那樣的人——溫柔、體貼、勤奮,無論多難,總是盡量做正確的選擇,從不因自己的成功而高傲,也不因他人的失敗而嘲諷。 那個學期,阿列克謝成為了維尼亞夫斯基比賽最年輕的獲獎者,在上臺發表獲獎感言時,他向師友致謝,閃爍淚光的雙眸卻一直凝視著臺下熱淚盈眶的你。 有了這個獎項,他覺得他或許有了向你表露心跡的資格。 那晚聚餐時,阿列克謝坐在餐廳對面,目光穿過人群,遙遙望向你。美麗的東方少女總是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微笑著認真聆聽每個人說的話,恬靜嫻雅,好似精靈般駐足林間的小鹿。 他鼓足勇氣,擱下酒杯,深吸口氣,起身向你走去。 穿過人群再抬眼,只見一個金發綠眼的高個兒男生正在你耳邊俯下身,大掌很自然地搭落你的肩頭,眼神在你的側顏來來回回打轉,輕聲附耳和你正說些什么,唇幾乎貼在了你玉脂一樣的耳廓上。 周圍人頭攢動,你沒處躲閃,只能教養很好地掩唇輕笑,順著他的意思點頭或搖頭,直到男生離去。 那一刻,你恰好抬眸,目光和阿列克謝撞在了一起。你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剛才的一幕,臉瞬間漲得通紅,有一種立刻穿過人群和他解釋的沖動。 但阿列克謝已經轉身離開了。他垂著眼,緩緩回到了座位上。 一整晚,你們都沒再交談。 你的舍友們戲謔地笑,說阿列克謝喜歡你。 你心里有一瞬狂喜。 可是這可能嗎?他那么優秀,那么耀眼,有那么多人喜歡。你是個啞巴,他真的會喜歡你嗎? 舍友送給你一件鮮妍的嫩綠色連衣裙。她知道那日你要教課,逼著你不許把頭發梳成辮子。 你望著鏡子里白亮得發光的自己,明亮圓大的眼睛如同林中小鹿,鴉發披散下來,海藻般覆在柔美的肩頭,唇瓣從里向外沁著些嫣紅。你多了幾分信心,對著鏡中人緊張忐忑地抿出個笑。 那日,全班男生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偷偷徘徊,但阿列克謝只掃了你一眼。一整堂課下來,他一直低埋著頭,專心批改作業,偶爾有女生過來提問,他一一耐心講解,卻始終背對著你,沒再施舍給你一瞬目光。 即便清楚自己一生都無法與他比肩,回到宿舍的你,仍舊無聲地獨自痛哭了一下午。 你慢慢發現,他與你在一起時,確實沒有與其他女同學一起時的自信和坦然。 在教授吩咐你清理課室時,他總是很好心地留下來和你一起。但當你和他伸向板擦的手碰在一起,他卻會像觸電一樣避開。你傷心地想,他與你在一起,可能不太自在。 你不知道,他是唯恐你從他手指的顫抖中,發現他的心跳有多么劇烈。 你不知道,他有多少次在講課時,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你,卻在險些與你對視的一霎那匆匆錯開眼,慌亂得幾乎忘記接下來的教案。 你不知道,那日下課后,他紅著眼眶凝望你走出教學樓的嫩綠色倩影,在寒風里站了好久好久。 畢業后的暑假,卡齊米日的小鎮樂團邀請你去演出。你知道阿列克謝是卡齊米日人,一連好幾天,又激動又興奮又緊張。你寫信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你不知道,收到信的他,一連幾天,也是又激動又興奮又緊張。 但阿列克謝也非常害怕。 害怕你會發現那個帶給他無限恥辱和絕望的家。 你抵達的那日,阿列克謝正在月臺上等你。他殷勤地替你拿行李,但你卻發現,那雙湖水般的眸里縈蓄著你沒見過的哀傷和疲憊。 他支吾著,說自己一切都好。 但之后幾日,你仍舊從鎮上的風言風語里拼湊出了真相。 他父親常年出軌家暴,幾日前在與人斗毆中暴亡,母親長期酗酒,是精神病院的常客,下面還有兩個年幼的meimei要靠他撫養照料。 你在精神病院門口找到了阿列克謝。他神情憔悴,正在點錢包里的紙幣。抬頭發現是你,俊美的面容瞬間變得煞白,然后又漲得通紅,甚至沒和你打招呼,逃也似的轉身就走。 你瞬間慌了神,叁步并作兩步追上他,給了他一個長長的擁抱。 雙手環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胸口,耳根逐漸guntang。 你羞赧地松開手,退開兩步,雙唇緊抿,低著頭不敢看他。 心里正忐忑不安,一股寧人的松木香猛地迎面襲來。 他探身抱住了你,輕輕緊緊將你擁在懷里。你忽然發現,你和他的心臟幾乎在同一頻率脈動,達成了一種讓你目眩神迷的調和。 你耳邊的呢喃喘息忽轉急促,男孩兒的語氣第一次透了些難以壓抑的執迷,癲狂。 “我不是在做夢吧?你……你真的……真的還在我身邊,在我懷里……” 耳畔溫熱的呼吸吹得你心口酸癢,他的懷抱緊得讓你喘不過氣,男性堅實胸膛的炙熱guntang了你的眼眶。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輕把你拉開一些,眼里清透的水光泛著溫柔笑意,比天邊的星子還要明亮。 他張了張口,卻最終什么也沒說。 你眼眶又是一酸,打著手語問,你是否能為他做些什么。 他先是搖了搖頭,然后臉上笑意更深,又輕而鄭重地點了點頭。你從未見過那樣的笑。醇厚綿長的幸福和快樂,直達灰藍色的眼底。 “謝謝你,我最親愛的朋友。” 剩下的話,阿列克謝始終沒有說出口。 因為答案太長,他想用一生時間慢慢告訴你。 夏天結束的時候,你辭掉了華沙的工作,在卡齊米日的野豬頭酒吧找了份彈琴的工作,并且時常替阿列克謝接送他的meimei們上學、放學。為了幫忙照料他的母親,你開始學習法語。阿列克謝白日里教小鎮上的公子小姐們小提琴,日落后要照顧meimei們,不過,他每天晚上一定會來野豬頭和你合奏一曲。無論你們演奏什么,那必定是你當晚最期待的曲目。 其實,每晚來野豬頭酒吧的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但當時的你不可能知道,因為他從不會踏足逼仄的小酒館內。德國高級軍官才配乘坐的霍希835型號轎車總是靜靜停在街對面,黑色的新漆在刺骨的月色下泛著寒光。酒吧昏黃柔暖的燈光中,你與男孩兒歡快的舞步和你臉上洋溢的幸福滿足的微笑,一一映在了車內男人冰冷陰沉的藍灰色瞳里。 入秋后,阿列克謝更加忙碌了起來,人也越發消瘦。有時候為了在附近城鎮里的酒店演出,晚上甚至沒辦法來野豬頭酒吧與你合奏。 你紅著臉告訴他,如果他需要,你可以幫他補貼家用。 他臉上的笑意比秋日正午的陽光還要和暖,抬手揉了揉你的鴉發,因為微涼柔密的觸感極好,手指在你發間多留戀了幾秒。 “別擔心,倒并不是為了家用,我最親愛的朋友……” 他猶豫了片刻,似乎斟酌著什么欲言又止的話。最后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向你露出個寬慰的,看起來很輕松的笑。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我親愛的。再等等我,好嗎?” 說完,他忍不住頭一次用指尖輕觸你的臉頰,只那么眷戀又匆忙的一秒,生怕褻瀆了你。 還沒有保證會實現的承諾,他不敢輕易給。 你發現,他常在霍希金首飾店外逗留,注視櫥窗里的一枚戒指。那是個簡單的銀白色指環,雖然格外璀璨明亮,但是沒有任何鑲嵌。你想,你應該買得起。 你鼓足勇氣走進店里。老板告訴你,那其實是一對兒對戒中的男款,并拿出女款給你看。 “是鉑金,小姐,象征著純潔和永恒的愛。” 你一怔,胸腔中酸澀的波濤驟起,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卡齊米日下第一場雪的那天,你把那對戒指買了下來,放在一個深藍天鵝絨的小匣里。小匣里夾了一張字條,寫著 ‘祝你們幸福’。你換了好幾張紙,但字條一角,仍舊被淚水洇得模糊。 趁他午休,你把小匣偷偷藏進了他的小提琴盒蓋,然后直接去了卡齊米日火車站。 然而,你沒能離開。 當日下午,德軍進城了。 ——————————————————————————————— 尾注: 本篇及以后故事中的德文鳴謝一下我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