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崽崽,你是一只可愛的小兔子,才不是什么機器人。” 南迦被噩夢困住時,是懷夏的聲音幫他掙脫了夢魘,那一刻,他覺得這個人類的聲音比白絨還要悅耳,像他夢中幻想已久的,來自母親的溫柔搖籃曲。 “你們兔子是會基因突變的,或許,你的祖輩中有過垂耳兔,而你的父母不知情,才會對你產生誤會……但我更偏向于他們本來就知情,他們想為失敗的婚姻找一個借口,而你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如果回到過去,有機會遇見小時候的你,我一定會告訴那時候的你,你的父母,你目前遇見的所有人對你不好都沒關系,你今后會遇到愿意對你釋放善意的人,比如駱矢,比如蘭洛,西亞,白絨。” 南迦在心里默默說:還有叫懷夏的人類。 人類溫熱的指尖觸碰到他的咽喉,在那塊丑陋的傷疤上緩緩摩挲,溫柔的聲音中摻雜了無盡的心疼: “肯定很疼吧。” 南迦受過太多的傷,被剔骨刀捅穿喉嚨時,他其實感覺不到多少疼痛,或許當時已經麻木了。 回去的一路,他哭了一路,可不管他哭得有多兇,他的哭聲都無法被人知曉。 在那一個不被人知曉疼痛與委屈的夜晚,他就決定變得無堅不摧,再也不會傻乎乎地去祈求一份根本不屬于他的疼愛。 可在兩年后的今天,有人將遲到的心疼補給了他。 這個叫懷夏的人類明明才與他認識了一天不到,為什么愿意對他釋放那么多的善意與溫柔? 剛見面時就面臨那種尷尬處境,可這個人類愿意無條件相信他與駱矢,相信他們不是大家口中的壞崽崽。 還會抱住不安的他,跟他說:不要怕。 南迦眨眨眼睛,眼淚又澆濕了整張臉,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哭得發腫,眼淚卻仍掉個不停,繼續摧殘他的眼睛與臉頰。 哭著哭著,哽咽聲抑制不住,陷在情緒中的南迦忘記了收聲,被淚水打濕的眼睛一片模糊,以至于沒能及時發現,在他哭聲出來的下一秒,懷夏就睜開了眼睛。 任誰睡醒后在床邊看到了一個陌生小孩都會被嚇一跳,懷夏也不例外,但他向來理智鎮定,被嚇得坐起來,也沒嚇得往床底下鉆。 看到陌生小孩腦袋邊的一對兔耳朵后,懷夏隱約猜出了什么,不確定道: “南迦?” 南迦一怔,閉上眼睛,將淚水擠了出來,這才發覺懷夏被他吵醒了,他下意識道歉: “對,對不起。” “真的是你!”懷夏沒有起床氣,并不在意被可愛的小崽子影響了睡眠,他立馬竄到南迦身邊,驚喜地打量人類形態的小兔子。 南迦被他嚇了回來,想到鏡中丑陋的奶娃娃,他第一時間就要往床底下鉆,企圖遮掩自己的丑態。 “你干嘛呢?”懷夏滿心不解,抓住奶娃娃的小手,一把拖了出來。 直到這會,他才注意到一個重點:南迦沒有穿衣服。 動物形態的動物們大多都有厚厚的皮毛做遮擋,就算是無毛動物,不穿衣服也沒有什么影響。 而剛變成人的南迦還沒學會在變身時給自己換上衣服,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一件屬于自己的衣服。 現在的南迦也不知道人類形態的自己光著身體有什么不對,他大喇喇地露著屁股,一雙小手倒還知道遮擋住重點部位,不是因為羞恥,而是害怕自己丑陋的身體會讓懷夏反感。 懷夏不懂小兔子的心里想法,只當他是害羞了。 他趕忙對南迦道: “你等等。” 說完就松開南迦的手,往衣柜走去,等他從柜子里翻出最小尺碼的t恤后,剛還站在床邊的小娃娃消失了。 “南迦?”懷夏的呼喊等不到回應,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床底,彎腰一看,那個粉毛奶娃娃真的趴在床底下。 小屁股沖懷夏的方向高高撅起,聽到懷夏的呼喚,奶娃娃還用一對兔耳朵捂住了自己臉頰,打算裝聽不見。 小孩不知道羞恥,反倒是看光光的懷夏感覺到害羞了,他閉著眼睛,朝床底下伸出手,柔聲道: “南迦,床底下臟,我們出來好不好?” 這句話有點耳熟,懷夏不禁想起了與白絨初見時的場景。 怎么一個兩個都喜歡往床底下鉆? 他以后一定要拿東西把床底填滿,省得他們都去床底下當拖布。 “南迦,出來好嗎?” 南迦從耳朵中露出一雙黑眼睛,顫聲道: “我……現在很丑,可,可以等我變回去了,再出來嗎?” 若換做是其他人,南迦才不管對方答不答應,他根本不會征求對方的意見,只要按自己心情行事就夠了。 面對懷夏,他下意識就想詢問懷夏的意見,如果懷夏說不,那他就想想別的辦法。 懷夏果真沒有答應他: “你才大病初愈,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不穿衣服,細菌更容易進入你身體里,乖,出來好嗎?” 勸白絨出來時費了懷夏好一番功夫,哄南迦出來只需要一個“乖”字就夠了。 南迦聽了懷夏的話,動作稍顯猶豫,不似平時靈活,慢吞吞鉆出來后,立馬便被懷夏抱入了懷里。 “臟,臟……”南迦急得掙扎,兩只胳膊被懷夏緊緊按住,他不敢用力,怕弄傷了懷夏,只得老老實實待在懷夏懷里。 等懷中的奶娃娃終于安分下來,懷夏才回應道: “不臟。” 緊貼著面頰的兔耳朵抖動了兩下,南迦又重復了一遍: “臟,臟的。” 懷夏: “不臟。” “臟的。” “不臟。” 這對話重復了許多遍,懷夏發現了南迦的心結,他沒有第一時間戳穿,順著南迦的話,盡力安撫住這只不安的小兔子。 再一次回應完,南迦不再說話,他垂下腦袋,轉瞬變得乖巧無比,乖乖地任由懷夏幫他穿衣服。 懷夏很瘦,穿得衣服算是同齡中偏小的,這尺碼穿在南迦身上還是大了許多。 白色t恤當裙子還不夠,站起來時都拖到了地上,成了曳地長裙。 在兩人為了‘臟還是不臟’這個問題爭執不休的時候,臥室外,聽力極佳的幾只崽崽都聽到了他們的爭吵聲,他們放下碗筷沖了進來。 開門的是西亞,他來不及沖懷夏打招呼,在看到站在懷夏身邊的陌生小孩時陷入了呆滯,緊跟其后的白絨因為驚訝,落到了狼崽的腦袋上,大聲喊道: “你是誰?” 他快速振作起來,撲扇著翅膀沖向南迦,試圖驅趕靠近他前老公的敵人,嘴里不停叫嚷: “誰允許你靠近老師的!” 跟西亞他們分享老師就算了,怎么現在還多了一個不認識的小孩呀! 看懷夏笑得眉眼都彎起來了,小白鳥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就將南迦視作了自己的頭號敵人。 懷夏伸手接住了撲過來的小白鳥,立即解釋道: “他是南迦。” “南迦?”小白鳥睜大黑豆眼,重新正視這個小孩。 冷靜下來后,他也和懷夏一樣,通過那對粉色兔耳確定了,這個小孩真的是南迦。 那就不是他的敵人啦! 白絨釋然了,高興地圍著南迦轉起了圈圈: “南迦,你變化期到了呀。” 他為伙伴的變化覺得高興,同時又羨慕不已:他什么時候也能進入變化期呢,南迦他們都有爪子,就只有他長了一對翅膀,要是有手的話,他就能跟懷夏老師玩拉手手的游戲啦。想想就高興呢 西亞和蘭洛慢一步湊過來,皆好奇地打量南迦的人類形態。 南迦頭一次被他們盯得不好意思,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丑陋模樣被伙伴們看去了,大大方方由著他們盯。 西亞圍著南迦轉了好幾圈,最后一臉深沉地做出了評價: “南迦,你不是男生嗎?怎么還穿小裙子呀,你有異裝癖呀?” 眾人: “……” 南迦的脾氣沒有懷夏以為的好,尤其是面對直言直語的西亞,他小臉耷拉下來,漆黑的眼睛瞬間就積攢了怒火,齊齊朝著西亞刺去。 西亞抖了下身體,跳到懷夏身后躲著,慫慫地露出一顆狼腦袋,小聲哼哼: “我,我也沒有說錯呀,你不就是穿了小裙子嗎?” 南迦握緊雙拳,要不是礙于懷夏在場,他的拳頭早就落到狼崽的腦袋上了。 憤怒的目光轉向懷夏時,又變得茫然無措—— 他會不會覺得西亞的話是正確的?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粉色是女生的代表顏色,所以他才會那么討厭他的粉毛。 懷夏會不會也覺得他娘唧唧的? 又丑又娘,他果然是一只畸形的兔子。 蘭洛察覺到了南迦的負面情緒,對還在嘰里咕嚕的西亞罵道: “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白絨緊隨其后,狠啄了下西亞的腦袋: “你吵死啦!” 西亞: “……” 西亞一顆狼腦袋委屈地往懷夏肩膀上一搭,當著伙伴的面就開始打小報告: “老師,他們集體欺負我!” 懷夏看得好笑,一拍西亞腦袋,也不盲目護崽: “你先對南迦說了讓他不高興的話,被欺負了能怪誰呢?” 狼崽藍眼珠子一瞪,嘴巴委屈地一顫一顫,嗷嗷嗚嗚抱怨道: 【之前還一口一個寶寶的叫我,蘭洛他們出現后你就不愛我了!老話都講先來后到,我是先來的呀!你不應該更要寵先來的嗎!】 懷夏聽得險些笑出來。 孩子什么時候慣都可以,這種時候千萬慣不得。 他之前就發現了,狼崽這張嘴總時不時說出氣死人的話。 熟悉狼崽的都知道,他就是過于耿直,話不過腦,并沒有惡意,但耿直的話最傷人。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次兩次還好,無意間說了太多,累積起來遲早有一天要爆發。 懷夏無視狼崽的委屈,擺出嚴肅面孔,質問: “是誰先引戰的?” 西亞閉緊嘴巴,藍眼睛直勾勾盯著懷夏,企圖利用這模樣觸動懷夏的軟心腸。 懷夏不吃他這一招,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寶寶,你覺得如果是別人對你說這些話,你會不會傷心?” 耷拉的狼耳朵被一聲“寶寶”哄得豎了起來,西亞小聲道: “會。” 懷夏: “那你是不是不該對南迦這樣說?” 西亞的腦袋抵到了懷夏背上,聲音更輕: “是。” 懷夏拍拍狼崽尾巴,追問: “那你應該要對南迦說什么呢?” 西亞從懷夏背后冒出頭,看向一臉怔愣的南迦,大聲道歉: “南迦,對不起。” 話開了口后,也沒那么丟臉了,西亞又繼續補充道: “我沒有說你是女生的意思,異裝癖也不是在罵你,就……你這樣子還挺有趣……” “啪” —— 腦袋結結實實挨了懷夏一巴掌,狼崽慫慫縮腦袋,哼唧改口: “你這樣子還挺……可愛的。” 南迦壓根沒將西亞那句“有趣”聽進耳里,滿心滿眼就只剩下了懷夏教訓西亞時的樣子。 胸腔內的心臟比發燒時跳得還要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