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夏之交,芒種將至,李氏閑閑的瞧著墻根下的薔薇花,又看了會魚池里幾尾青魚打架,看見桐花便問:“姑娘們在做啥?” 桐花側身恭立了回話說:“兩位姑娘都在書房用功。” 李氏轉身去泡了兩壺茉莉香片,并兩盤點心令桐花送去又吩咐:“姑娘們忙完了叫她們到前院來。” 等翠娘與青秞攜手而來時,李氏便笑說:“今日潘家的兩口子俱都出了門,聽說清潤茶樓出了新點心,便去那里就一餐罷。” 吩咐了桐花看家,母女三沿街巷邊走邊看。 桐花將門朝里鎖了,看了看眼前漂亮的院子,滿臉的雀躍,奔去后面,抗了把掃帚來細細的掃地,擦拭,一處都不放過。 茶樓門前的小廝認得李氏笑著迎上來說:“顏家大娘子妝安,兩位姑娘妝安,今日臨窗看河的包間沒有了,臨街這面可行?” 李氏素來謙和,選了臨街的包間坐了,一位手帕包頭,腰系圍裙三十上下的女茶博士過來,叉手行禮,遞過茶牌,等李氏都打量了一回才低聲說:“我們茶樓新出了桂枝海棠紅,如今春季入夏,這茶最是去濕氣的。” 等新茶上來,青秞抿了抿,味道將將能入口,抬頭問茶博士說:“有牛乳煮的茶嗎?” 茶博士見問話的小娘子還頭插雙釵,知其年紀小便笑了說:“姑娘,牛乳腥膻,與茶不容的,煮出來不好喝。” 一時又有帶著二胡唱折子戲的祖孫過來,李氏便點了一出《兄妹鬧春》,那唱戲的小子不過十歲上下的年紀,卻將兄妹倆淘氣的樣子演的惟妙惟肖,引得青秞姐妹笑個不停,正熱鬧時,樓下街道傳來喝道開路的聲音。 李氏探頭瞧去,四人抬了一頂肩輿,垂了紫色紗簾,前后各有四個穿皂色袍子,腰細米色腰帶的結實家仆開道,旁邊另有女使、mama們跟了,各個都穿得整潔鮮亮,不像甜水鎮的派勢。 沿街座位里俱伸頭看熱鬧,那茶博士笑著與李氏道:“瞧著派勢不像咱們甜水鎮的人,想必是金陵府來的知畫園主人了,咱們鎮里有人在來儀寺瞧見過,說是看著像一對母女,”又湊近些壓低了聲音道:“聽說不過是生得端莊些,倒比不上我們甜水鎮里的小娘子們好看。”說完又左右瞧瞧,像生怕被別人聽見一般。 胡嘉寧坐在肩輿里,左右街道瞧了瞧,沒甚興致,又看自己的親娘陳氏,不過三十幾歲,便有些老相了,面色暗沉,精神委頓,想起父親后院中顏色明媚,爭妍斗艷的,不由暗自長嘆,伸手扶了扶陳氏的腰腹笑道:“娘,我們大趙最重嫡庶,只這次若得個弟弟,便是父親想要偏心,祖母也絕不肯的。” 陳氏側首愛憐的看了與自己長得極其相似的女兒,淡眉細眼,微微發黃的頭發用白玉蘭花簪挽了云霞髻,此刻雖眼含憂色,仍端莊持重,心下既喜且憂,牽牽嘴角說:“我拼著被人笑話老蚌生珠也要孕下這胎,雖則為了爭氣,也是想日后我兒有個依靠,不然還不被那對一百個心竅的母子吞了。” 金陵滿府皆知知府胡炳衛后院是良妾歐陽氏打理,然便是文人墨客都只能嘆氣卻不肯多言,倒不是懼怕了胡炳衛權勢,只因其嫡妻陳氏嫁入多年都未有嫡子,只得一女今年及笄,倒是良妾歐陽氏所生庶長子胡明浩十二歲便中舉,如今十四歲鮮衣怒馬,風度灑脫。 胡家老太太古板不喜,每月總有幾日壓了胡炳衛去陳氏房里歇息,胡炳衛孝順,只得依從,奈何陳氏總沒動靜,老太太想得嫡孫的念想也每每落了空。 歐陽氏母子又貫會說話的,哄得老太太開心,漸次失望之下,加之胡明浩又爭氣會讀書,如今也將他當嫡孫般看待了,歐陽氏日日里更是殷勤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又分身將胡炳衛服侍得樣樣順心,闔府上下都道歐陽小娘好,倒將嫡妻陳氏母女忘在一角無人問津了。 等胡嘉寧得知母親陳氏懷孕后,立刻封了幾個貼身伺候的人的嘴,又去稟告祖母說陳氏身體欠安,夜夜不得安枕,聽說來儀寺香火靈驗,想去那里將養一段日子,對胡老太太來說如今陳氏已是可有可無之人,都沒考慮便點頭應允了。 歐陽氏出聲書香門第,素有賢名,得信后既為陳氏母女打點一應所需,又買下知畫園給陳氏母女做修養之所,樣樣周全,胡炳衛欣慰不已,又置了幾家鋪面找個月夜親自送去歐陽氏屋里殷殷撫慰,才得安心。 肩輿進了園子便有四個粗壯的婆子上來換了,抬進垂花門里,女使安置了腳梯伺候胡嘉寧母女下來。 進屋便有陳氏陪嫁沈mama上來見禮,萬分小心服侍著陳氏更衣盥洗了在羅漢床坐下,奉上來儀寺求來的花茶,再悄沒聲打量著陳氏臉色。 陳氏瞧著沈mama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將茶盞跺在沈mama手里嗔道:“你當我是泥捏呢,有事便說,我知道分寸。” 沈mama繞是不信又去瞧胡嘉寧,胡嘉寧沒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說:“mama您太小心了,已經過了三個月了,娘會當心的。” 當日陳氏身邊凡知道一點信的也都帶過來,說是伺候,其實就是關在這知畫園里,要等陳氏這胎生了才放出去的,那些人本就是一直伺候陳氏的,也巴不得陳氏能得男,故而也安心在此伺候,并無生事端的。 沈mama撫了撫心口說:“不是我過于小心,難到大娘子果真沒懷過的。”說了這句便住了口,朝南面啐了一口,拿出封信遞給陳氏說:“老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