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公……真好看……”安瑤盡力揚(yáng)了揚(yáng)嘴唇，“好想……一直看著你……”

    林遇握起安瑤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笑道：“我老婆也很好看，好看到別人多看幾眼我都覺得虧了。”

    安瑤望著林遇的笑，心臟比方才更痛了。

    他的笑，又變回了最初遇見他時，那種勉強(qiáng)露出的笑，眼睛里沒有笑意的笑。

    安瑤突然好不甘心，好不服氣，之前什么災(zāi)神就應(yīng)該守護(hù)眾生，就應(yīng)該英勇就義的豪情，在看著林遇這一瞬間，全都煙消云散。

    她好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她舍不得林遇，舍不得父神母神，舍不得jiejie，舍不得奶片和炒面，舍不得世間的一切美好。

    舍不得和所愛的一切告別。

    愛別離，竟比死難受多了。

    五陰集聚于身，如烈火焚燒，此前領(lǐng)會的種種苦難，都在安瑤心中涌動。

    別人所承受過的，她所承受過的，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所有苦痛真切淋漓過后，在最后時刻皆化為鏡中花，水中月，虛虛實實，浮浮沉沉，于她而言，不再重要。

    重要的，都在眼前了。

    “瑤瑤，別睡，好不好？”林遇的聲音終究還是沒忍住顫抖起來。

    安瑤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任何痛感了，視線也逐漸模糊，看不出林遇有沒有在掉眼淚。

    唯剩聽覺還算清晰。

    “再夸夸我吧……”那就再聽聽林遇的聲音吧。

    “那我要是夸到了天亮，你得聽完哦。”林遇吸吸鼻子，為了讓安瑤能聽得更清楚，慢慢把她上半身抱高了一點(diǎn)。

    “我們瑤瑤，長得漂亮，神力強(qiáng)大，學(xué)什么都快，不愧是全鋯州最年輕的神官，就算沒有當(dāng)過學(xué)徒，也能百分百完美地完成每一項任務(wù)，從來不比任何一個神官做得差。平日里，瑤瑤又善良，又活潑，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像一場美夢……”

    溫柔的字字句句仿佛最終的安眠曲，安瑤微微睜著的眼睛，在曲子剛開始之際，已悄然闔上。

    “這場夢太美太幸福，我想永遠(yuǎn)都不要醒過來……”林遇的眼淚在安瑤看不見的時候，終于掉了下來，滴在安瑤沾滿血的臉上。

    林遇低頭含住她冰冷的唇瓣，妄求她的回應(yīng)，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

    他抱緊安瑤，流著淚看向天空。

    “瑤瑤，天上那么多星星，哪顆才是你？”

    找不到的話，安瑤還會看著他嗎？

    林遇仰著頭，絕望地在無邊天幕尋找著，并沒有注意到，他頸間的八芒星項鏈，已被填滿了八種顏色。

    幾縷輕煙從安瑤的心口悄無聲息地鉆進(jìn)了項鏈之中。

    安瑤氣息的消逝驚動了安華，他還沉浸在安寧得救的喜悅當(dāng)中，有那么一瞬，他希望是自己出錯了。

    他有些踉蹌地拉著撫生和玄濟(jì)趕來樓頂，見到安瑤靜靜地躺在林遇懷里，直覺兩眼發(fā)黑，跪在地上驅(qū)動神力，想把他深愛的小女兒救回來，神力卻像穿過了虛無，很快又返回他體內(nèi)。

    撫生抬手在安瑤身體上方感應(yīng)她的魂魄，卻怎么找也找不到。

    “魂魄……也消散了嗎……”撫生失神地摸著安瑤的臉，兩眼變得通紅。

    林遇木然的雙眼忽然動了動，他看向脖子上的八芒星，發(fā)現(xiàn)已有八種顏色后，眼底出現(xiàn)一抹喜色，啞聲問玄濟(jì)：“八苦集齊了，是不是也能像救安寧那樣救回瑤瑤？”

    安華和撫生都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有所觸動，他們知道答案是無望的。

    玄濟(jì)垂眸，遺憾地?fù)u頭：“安瑤已經(jīng)沒有神格了。”

    即使有八苦，也沒有神格可以修復(fù)涵養(yǎng)了。

    此刻的她，就是一個生命體征消失的凡人。

    “一線生機(jī)……都沒有嗎？”林遇不死心，轉(zhuǎn)而看向安華，這是安瑤給他留下的最后希望了。

    安華握住安瑤的手，沉默著沒有回答。

    林遇的眼眸再次變得灰敗，他松開手，看著安華把安瑤抱走。

    夜色沉寂，樓頂上只有一人孤身，跌坐在黑暗里。

    “林安瑤，你這個小騙子。”林遇朝著安瑤徹底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于鋯州而言，災(zāi)神隕落了。

    于林遇而言，他的世界崩塌了。

    安華把安瑤帶回安華廟時，在門口遇見了趕來的若夢。

    她雖隨著逆轉(zhuǎn)的時間，丟失了地震的大部分記憶，但還是隱約覺得發(fā)生了什么。

    在看見毫無氣息的安瑤那刻，她鼻子一酸，猜到了所有。

    她的小徒弟成功了，但也離開了。

    只是不知道，那一線生機(jī)有沒有可能眷顧她的小徒弟。

    若夢把安瑤去世的原因告知安華，安華悲痛不已，覺得自己不管作為天神還是父神，都做得一敗涂地，竟不知女兒承受了這般痛苦。

    看著傷心的安華和撫生，若夢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把她那極其渺小的希望告訴他們，只是以前災(zāi)神和安瑤師父的名義，請求安華把安瑤的遺體安放在安瑤的房間，用神力好好養(yǎng)護(hù)。

    安華撫生本就舍不得安瑤，也知凡人的尸身極易產(chǎn)生變化，便在房里設(shè)了靈堂，修復(fù)她破裂的內(nèi)臟，為她換上干凈的衣服，將她放進(jìn)棺中，以神力養(yǎng)著，保她遺體不腐不朽。

    兩人雙眼赤紅地守在一旁，一遍遍撫著安瑤的頭，呢喃說著她是他們的驕傲，若夢望著安瑤手上的戒指，更是直接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