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心僅有的良知讓蔻蔻覺得自己沒看好夏油杰尸體一事對不起七海建人——這位不缺任何身外之物的混血男人，也許金錢補償沒用，但再多的，她什么也給不了了。

    至于死去的其他人，

    她沒法對世界上所有的生命負責(zé)。

    *

    2018年江百宮盛宴，蔻蔻穿著一條黑裙坐在燈光暗淡處，單手撐頭晃著手里的香檳杯。

    因為不想過早離場引發(fā)江百宮高層不和的謠言，但她近來實在有些累，不想應(yīng)付各種合作伙伴，所以開場之后她就躲到了這里。

    恢復(fù)到單身生活的蔻蔻像是成了一個機器人，為了對得起所有人喊的那聲會長，她把命都拼到了江百宮。

    阿澄勸過，但無效。作為下屬，他也不能過多置喙老板的決定……伴君如伴虎，他偶爾也怕蔻蔻的瘋會落到他身上。

    五條悟從封印中出來的事，他知道，但沒和蔻蔻提過。不過他覺得會長心里是有數(shù)的。

    咒術(shù)界這半年像是中了詛咒一樣，從宿儺容器出現(xiàn)開始，大事一件接一件。

    阿澄覺得，可能有夏油杰尸體丟失、江百宮沒有攔下夜蛾正道被處刑等原因，五條悟?qū)⑥⒃谒环庥〉倪@段時間里毫不作為有些不滿情緒，而且出來后需要他善后處理的事太多……敵人、同伴，無論哪一方都需要他去交涉斡旋。

    所以至今，那兩人完全沒有碰過面。

    去年盛宴那天是百鬼夜行，暫且不提。前年盛宴上，有真央，有七海建人，還有五條悟。

    但今天，一個也沒有了。

    生命里只剩下了賺錢一件事，以前不覺得，但現(xiàn)在蔻蔻頭一次有了筋疲力盡的感覺。

    “想什么呢，自己坐在這？”

    少見，活躍在貴族圈子之外的鈴木醫(yī)生居然會來參加江百宮的盛宴。

    蔻蔻坐直了身體，開玩笑般地指了指臺上演出的小鮮rou們：“我在思索養(yǎng)個情人的話選誰比較合適。”

    “……哈？”鈴木瞠目結(jié)舌，“你最近……是壓力太大了嗎？”

    可能是當(dāng)醫(yī)生的人多少都有些讓人信任的能力，蔻蔻收斂了戲謔，“……多少有些吧，我那個弟弟，能讓我頭疼死。”

    江百宮久郎，叔叔那不成器的兒子。蔻蔻真想捍衛(wèi)自己的瘋批本色，把他殺了算了。

    “大家族都這樣，我理解。其實你能做到現(xiàn)在這一步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反正我是做不到，也不想做。”

    蔻蔻目光低垂：“可我是不得不做。”

    鈴木沉默了片刻，“其實像我們這種出身，難處肯定是有，但只要能放下一些東西，就遠比其他人更容易幸福。”

    “所以你放棄豪門公子，當(dāng)醫(yī)生？”

    “有什么不好？我是養(yǎng)子，本身也沒什么競爭力，像我現(xiàn)在這樣在完全沒有經(jīng)濟壓力的情況下一輩子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yè)，很幸福。”鈴木目光溫和，“蔻蔻，其實你也可以的。”

    聽到幸福這個詞，蔻蔻愣了一瞬。好像潛意識里，她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有機會與這個詞扯上關(guān)系。

    燈光閃爍，周圍的人要么在推杯換盞，要么在起舞翩翩，只有他們兩人在心理輔導(dǎo)。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萬事順意的運氣，所以我必須要有化險為夷的能力。”她低聲苦笑，“可努力了這么多年，有時候還是會覺得，我的全力不過如此。”

    還是有太多意料之外，有太多無能為力，有太多求而不得。

    鈴木沉思了好久，才緩緩嘆息：“蔻蔻，如果覺得累了，就休息休息吧。”

    休息？

    她忽然也覺得，自己二十七歲了，該休息休息了。

    這個念頭冒出的一瞬間她覺得天地豁然開朗了許多。

    禪院之憂沒了，真央出嫁了，五條悟玩夠甩了，她現(xiàn)在還有什么非拼不可的理由嗎？

    忽然蔻蔻笑了一聲：“我忽然覺得，其實有的時候‘求而不得’是上天給我們最大的退路，應(yīng)該抓住機會，急流勇退。”

    “哦？這么快就想通了，不后悔嗎？”

    她淡淡說：“我這一生不做后悔之事。”

    前二十七年人生，該干的不該干的她都干過了，該惹的不該惹的她也都惹了個遍。現(xiàn)在她累了，不想陪玩了。

    只是，還是有些遺憾。

    “……我認識的一個挺討厭的人說，作為女人，我是失敗的典范。說真的，我嘴上可以諷刺回去，但內(nèi)心里我挺贊同的。看看真央再看看我，誰都知道為什么她能受男人追捧，而我，”她緩緩合上雙眼，自嘲道，“……從來沒有被人愛過。”

    “——那如果，我說愛你呢？”

    空氣寂靜了一瞬。

    蔻蔻看著這個她一直當(dāng)成if線人生的心靈導(dǎo)師，張了張口：“……什么？”

    鈴木笑了笑，“我這個人，比起那邊臺上的幾個候選，外形上差了一些。人生呢，比起你也算不上成功。不過好在跟你比較熟悉，我的人品你清楚，家世清白沒有雷。而且最重要的，我很聽話。所以，勉強和你相配？”

    “……在安慰我嗎？”蔻蔻還是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依舊覺得不會有人喜歡自己。

    對方搖搖頭：“你知道我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我是為你來的。蔻蔻，如果你想結(jié)婚的話，考慮我吧。”

    四目相對之間，蔻蔻的心跳平復(fù)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