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過去(下)
阮秋秋沉默了片刻, 想到月晨的話,很快猜到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在覺醒記憶。 只是…… 這個記憶覺醒的,未免也有些太過于真實。 阮秋秋苦笑一聲, 感覺手腳凍的有些發(fā)麻。 她沒繼續(xù)在外面發(fā)愣,而是邁著雙腿,輕輕推開了木門。 一股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山洞里靜悄悄的, 淵訣不在, 只有燃木安靜的散發(fā)著柔軟的光。 阮秋秋走進“主臥”, 在斜斜靠著獸皮簾子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木制輪椅。 她把手里的籃子放在石桌上,恍惚意識到, 在那個她曾經(jīng)死亡的過去里, 今天是他們打算逃亡的前一天傍晚。 而那個溫柔的幫著他們制作柳木輪椅的如意奶奶,已經(jīng)在三天前, 體內(nèi)魔蠱發(fā)作,和深愛她的莫爺爺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了。 因為擔(dān)心連累小魚他們, 她便和淵訣商量了, 處理完如意奶奶他們的后事, 便先由他帶著小魚他們離開。 阮秋秋看著婚床上簡單打包好的小背包和獸皮袋,喉間酸澀之時、又忍不住輕輕彎起了唇。 她其實是一個挺明白的人,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哪怕隔了一個輪回,再次回到曾經(jīng)痛苦的記憶里,她也不曾為了和那頭狼一起逃亡而感到后悔, 甚至,還覺得有點兒浪漫。 阮秋秋無力的抵了抵額頭,深刻的覺得自己八成是腦子出了點問題。 她嘗試了好幾次,看能不能從這份沉重的記憶中掙脫出來,但每次距離快要醒來時,都像被一股力量完全壓制住,讓她沒有辦法完全脫離出來。 又試了幾次,除了讓自己的頭越來越痛之外,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阮秋秋干脆放棄。 如果她猜的沒錯,或許等到她在記憶里死去了,便能醒來。 阮秋秋揉了揉額頭,她雖然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下場,可也許是處于自我防護,腦海里那些過于痛苦的記憶就像蒙著一層面紗,讓她根本不愿意去細(xì)想。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陷入這個像幻覺一樣的世界里,強制覺醒記憶。 阮秋秋坐在婚床上,揉了揉發(fā)暈的額頭,想著晚上就要走,干脆把婚床也收拾了。 她這么想著,便也沒有再猶豫,撩開了婚床上鋪著的獸皮墊。 青色的暖石床露了出來,阮秋秋隱約看到了上面似乎刻著一些什么。 心底有些疑惑,阮秋秋用力掀開了全部的獸皮墊,果然在暖石床上發(fā)現(xiàn)了刻痕。 視線緊緊落在石面上,阮秋秋看到了一只丑丑的狼和一個似乎穿著獸皮裙的長發(fā)小人。 阮秋秋:“……” 心底涌起一些奇怪的感覺,阮秋秋將獸皮墊疊好,干脆跪坐在暖石床上,指尖劃過那些清晰的刻痕,看清了石床上的那些畫。 一副連著一副,很多,卻又很工整,一點一點的描繪,似乎記錄了很多事。 阮秋秋幾乎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了,這些畫是大灰狼先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刻上去的。 ——該不會在她睡覺的時候,這頭狼一直在做這種幼稚的事吧? 她雙眼亮晶晶的,指尖劃過第一幅畫的最不好看的圖,心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那兒是一只缺了左腿的大狼,在那頭三角眼超兇的狼身邊,站在一個穿著獸皮裙的小人。 合理猜測,那個人就是她了。 阮秋秋輕笑了下,有些忍俊不禁。 所以這頭狼是什么時候開始記錄的,之前一直一副高冷的樣子,她還以為他討厭她。 指腹慢慢往下,視線溫柔的滑過第二幅第三幅,一路記錄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連許多她不記得的細(xì)節(jié)也全都刻了下來。 詳細(xì)到,似乎是淵某狼生怕自己忘記了什么細(xì)節(jié)。 仔細(xì)到,似乎是那頭狼一點一滴、訴不清沒有勇氣的愛意。 阮秋秋一路看下來,當(dāng)發(fā)現(xiàn)中間居然還有幾幅圖是一個瘸腿有尾巴和耳朵的‘大人’壓著另一個閉著眼睛看起來睡得安穩(wěn)的‘小人’的時候,臉色變得有些精彩。 她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有和這頭狼用這樣的姿勢親親過。 所以…… 她好像找到了淵訣偷親的石錘。 還真是‘石錘’。 整張石床幾乎被淵訣完全刻滿了,但阮秋秋還是注意到,在靠近石床尾巴的地方,有一副小小的畫。 上面除了她和淵某狼外,還有好幾只小狼崽子。 但那頭狼明顯不知道人和狼之間是如何創(chuàng)造崽崽的,居然畫了一頭從蛋殼里鉆出來狼崽。 阮秋秋彎著眉眼,有些哭笑不得。 但當(dāng)所有的畫看完,想到他們注定不圓滿的過去,阮秋秋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她心臟有些抽痛,猶豫了許久,還是沉默著將獸皮墊又鋪了回去,用還沒完全燃盡的燃木做好了飯。 …… 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淵訣沒有讓她等很久,在天快完全黑下來之前,踩著一地雨雪回到了山洞里。 “夫人。”和記憶里一般無二的低啞聲音響起,阮秋秋抬起頭,看到了站在山洞口的淵某狼,“狼回來了。” 過去沒有綠月棉,他還穿著那件她給他做的紅色長袍,容貌俊美,額上有疤,一雙狹長的猩紅色血瞳,手里一根木棍,漆黑的長發(fā)上流淌下雨水。 淵訣雙眸緊緊的盯著她,眸光繾綣,一如從前。 即便只是同他分別的沒多久,阮秋秋卻還是感覺好像已經(jīng)度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只是看到了他,面前的視線就模糊起來。 淵訣沒想到他的小妻子會突然掉眼淚,整頭狼都有些慌。 他以為她是在他不在的時候,被什么妖欺負(fù)了,又或者是沒有他晚上偷偷暖被窩,凍到了。 淵訣上前,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她面前,想抬起大掌擦擦她的眼淚,又擔(dān)心他剛從外面回來,身上臟兮兮的,把她的臉弄花了。 到最后的,只是自動調(diào)動妖力當(dāng)狼形自走調(diào)溫器,而后露出了毛茸茸的大尾巴,輕輕送到她手邊,笨拙的安慰,一如既往的輕聲道,“摸摸?” 阮秋秋瞬間感覺更加心酸,她沒有管淵訣身上的雨水,徑直抱住了他,甚至十分清晰的感覺到了那頭狼身上片刻的僵硬。 她和淵訣的性子都比較害羞,雖然一直彼此喜歡,但也很少會一直黏在一起。 他們一直很克制,在那段痛苦的過去之中,親親的次數(shù)甚至比現(xiàn)在還要少。 “是冷么?”淵某狼并沒有意識到什么,他紅著臉很認(rèn)真的在思考,是不是家里的燃木變少了,凍到了小妻子。 阮秋秋在他懷里搖搖頭,開口道:“咱們走吧。” 她知道過去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但在這個像夢一樣的記憶里,還是想要可笑的改變一些什么。 淵訣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勁,但體貼的什么都沒有說,點了點頭,尾巴悄悄的蹭了蹭她,以示安慰,“好。” 他們沒有帶很多東西,木制輪椅小背包獸皮被。 當(dāng)阮秋秋問淵訣,婚床要怎么辦。 大灰狼先生沉默了片刻,薄唇輕輕勾起,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讓阮秋秋先到外面等他,他會處理好的。 阮秋秋走到獸皮簾子外,背靠在冰冷的山洞邊,聽到從里面?zhèn)鱽砹饲宕嗟氖瘔K碎裂聲。 她知道,那個婚床八成是沒了。 片刻后,淵訣眼尾有些紅,手里拿著那張獸皮墊從山洞里走出來,緊緊攥緊了她的手。 …… 他們逃亡的路線和記憶里一樣,阮秋秋有心想要改變,但每次話到唇邊,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她知道她的意識是沒辦法改變既定的過去的,只是依舊一次一次不斷的努力著。 第一天晚上他們睡在了北邊一個巨大的、有樹冠的巨木上。 淵訣緊緊把她摟在懷里,他們蒙在獸皮墊子里,擋住了有可能會刮進來的風(fēng)雪。 阮秋秋的腦袋靠在他的胸口,在寒冷的夜晚,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 “砰”、“砰”、 一下一下,鮮活的跳動著,離她好像很近,又很遙遠(yuǎn)。 第二天下起了暴雪,他們不得不舍棄了笨重的木制輪椅。 第三天傍晚,他們躲在一個小山洞里避雪休息,面前卻突兀的出現(xiàn)了一個空間通道,墨夕麾下的六階巔峰魔物突然出現(xiàn),阮秋秋閃避不及,只覺得手上一痛,視線旋轉(zhuǎn)顛倒,她在雪地上,看到了自己被剜下來的右臂。 其實她并不是很痛,也立刻用異能止住了鮮血,努力躲了起來,不讓自己成為淵訣的累贅。 她看著淵訣像是發(fā)瘋了一樣,將那頭高階魔物撕成了碎片,渾身都是被打出來的血洞,懷里抱著她被砍斷的那只手,看起來詭異又可怕。 阮秋秋痛的渾身發(fā)顫,艱難的跑到他身邊,卻被他輕輕按著肩膀,發(fā)瘋一樣的、一次又一次想將她的手臂接上。 但他的手太抖了,別說接上,連對準(zhǔn)都難以做到。 阮秋秋身上全是他的血,聽著淵訣嘶啞著嗓音,眼底滿是倉皇無措,他帶著沙啞的哭腔,一遍一遍慌亂的說為什么接不上了,為什么接不上了,為什么接不上了啊。 阮秋秋說自己一點也不疼,其實她剛剛都沒來得及痛,沒了胳膊也沒什么。 她抖著右手從背包里拿治愈水珠想幫他止血,努力露出一個笑容,聲音疼的有點發(fā)抖,“夫君,我覺得,其實咱們一個沒有左腿一個沒了右手其實還是挺般配的……” 阮秋秋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邏輯鬼才,這樣的話都能說的出來。 但她清楚的記得,以前的自己就是這么說的,現(xiàn)在想想竟然還有一些詭異的幽默。 “狼不要嫌棄我啊……”阮秋秋笑了下,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側(cè)過頭沒有去看地上破碎的魔物尸體。 她知道,再過不到幾十秒,他們身邊就又會出現(xiàn)一個空間通道,暴怒的墨夕會直接刺破她的心臟。 以前,她大概也提前預(yù)料到了這一切,很是湊巧的,在失去全部意識之前,輕輕的親吻了她的狼夫君。 “夫君。”阮秋秋叫了好幾聲淵訣,后者終于抬起了那雙浸潤滿了鮮血的雙眸,絕望又愧疚的緊緊著她。 他變得難看了,眼底都是淚,俊美的面頰猙獰,阮秋秋卻依舊很愛他。 身后空間變換,心臟跳得很快,阮秋秋輕輕的說,“閉上眼睛。” 淵訣瞳孔輕顫,長睫上沾滿了淚珠,但即便到了這樣的時刻,他也還是很聽她的話,聞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阮秋秋彎下腰,輕輕扶著他的肩膀,慢慢的吻了上去。 輕輕的觸感傳來,柔軟美好的像一個溫暖的夢。 死亡如預(yù)料般如約而至,就像心臟猛地被撞擊了一下,阮秋秋心跳微弱,甚至都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陷入了一片沒有知覺的黑暗之中。 阮秋秋覺得自己的意識是清楚的,記憶完全覺醒的感覺比她預(yù)料的還要難受。 她一次一次用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卻始終被困在黑暗之中,就像意識被包裹在一個厚重的蛋殼里,怎么都沒辦法突破而出。 她什么都沒辦法感知,也意識不到時間的流逝,自然也不知道,從她昏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25 00:04:52~2020-03-25 21:23: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錦鯉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不消失的電波、嚶嚶嚶、粥舟軸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是大魔王啊、天藍(lán)藍(lán) 20瓶;韓醬 9瓶;白菜、遙 5瓶;gangster 3瓶;34086241、嘻嘻哈哈 2瓶;醬油拌橘子撈飯、nata、陳子芥、白露為裳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