贗品如我 第109節
過了一會,懸崖底的海面傳來噗通一聲。 泛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海水微紅。 很快傳來消息。 喻安然的身體被底下凸起的尖銳巖石刺穿,當場死亡。 尸體撈上來的時候,是蔣榮生去認的尸走的程序。 顏湘沒有失控,甚至沒有崩潰,坐在懸崖邊,前面圍了警戒線和警察,他不愿意離開,也沒有往下跳,就只是很安靜地坐在懸崖邊。目光空空地,無法聚焦。 蔣榮生站在遠處看了一眼顏湘,回頭對周容說:“剩下的事情你去辦。” 周容點頭應下:“好的。” 蔣榮生走到顏湘身邊,蹲下,熟悉的氣息包裹著顏湘。 好一會之后,顏湘這才有反應,愣愣地抬起頭,問蔣榮生:“死了嗎。” “嗯。” “…死了啊。” 顏湘的眼神空洞著。呆呆地坐在地上。 蔣榮生半跪著,把顏湘抱在懷里,什么也沒說,只是輕拍他的后背。 像以往無數次安慰一樣,從頭到尾都很有耐心,沒有催促他從自己的世界里走出來,沒有罵他沒用。 只是安靜地陪著他,用自己的氣息包裹住他,像小時候輕輕地抱起犯困的小孩子,放進了一張輕柔的棉被里。 顏湘被摸了很久,眼淚才再次掉了下來。 淚珠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顏湘用手掌抹開,吸吸鼻子,摸到了半個手掌的血。 是剛才哥哥的血濺到了臉上。 顏湘愣了愣,隨后越哭越厲害,整個身體都抽動起來,手掌拼命擦掉臉上的血,動作越來越狼狽,甚至神經質般一定要擦干凈血,他害怕那種血腥味,可是鮮紅始終揮之不去。 蔣榮生強有力地握住顏湘的手掌。骨節修長,扼住人的掌心的時候傳遞著溫度。左手無名指的兩枚圈環靠在一起。 顏湘被拉著手,越哭越大聲,最終在蔣榮生的懷里嚎啕大哭。 蔣榮生抱著他,手圈在顏湘的脖頸上。微熱的脈搏正透過薄薄的一層皮膚敲擊著蔣榮生的指腹。 溫熱的。尚在跳動的余溫。 …… 蔣榮生把顏湘帶回家,叫醫生來處理傷口。 顏湘全程乖乖地躺在床上,伸出肩膀,一語不發地任由醫生給他處理傷口。 疼了也不會皺眉,就安靜地呆著,眼睛望著雕花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兩天,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就那樣純睡覺,一開始蔣榮生還縱容著他,等到第三天,他把顏湘揪起來,拖他下床,抓到餐廳椅子前,命令他:“吃飯。” 顏湘懶懶地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聲音輕輕地:“我不餓。” 蔣榮生不高興地提醒顏湘:“你兩天沒正經吃過飯了。” 顏湘好脾氣地解釋:“我不是跟你斗氣。是真的不餓,我想睡覺。吃飯很麻煩。我不想吃…” “吃一點點。吃完之后你喜歡做什么都可以,睡覺,玩游戲,畫畫,出去玩,都可以。” 顏湘的眼睛垂了下來:“我什么都不想做。……真的。你別管我了,我餓了會吃的。” 因為沒什么力氣,顏湘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他的確是需要吃一點東西了。講話的時候聲音輕輕地,好像下一秒鐘就要暈過去了。 但是顏湘感覺到不餓。他只是很累,只想窩在被子里一直睡覺。被子里安靜又有熟悉的味道,只需要閉上眼睛,什么都不用想。好像能睡到世界末日那一天。 但是蔣榮生依舊冷著臉:“那個人的骨灰,我拿回來了。” 顏湘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蔣榮生,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要突然說起這件事。 蔣榮生說:“你少吃一口。野狗就會吃多一口他的骨灰。選擇權在你。” “……” 顏湘反應了兩秒鐘才明白過來蔣榮生在說什么東西,他一下子生氣了,大聲說:“你怎么能這樣!” 蔣榮生抬起眼,漫不經心地:“我怎么樣。”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他都走了!你怎么能拿這個威脅我……” 蔣榮生溫和地微笑著:“所以你乖乖地,就不需要我威脅你了。” 顏湘想發火,卻抬不起更多的力氣。他終于感覺到自己沒吃飯的弊端了,想站起來轉身就走都做不到,肚子空空地,生氣的時候感覺在瘋狂地索取心臟的能量和血液,顏湘氣得差點兩眼一黑。 蔣榮生無情無緒地:“你拿我當替身這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也別再想著跑的事,你不會有那樣的好日子過了。” “我就要走!等我身體好點了,我把腿鋸了,你找不到我!一輩子都找不到!” “嗯,被我發現你要走的時候,我會先打斷你的腿。你沒有機會做那種事了。” 顏湘氣得手抖,抓了一口甜甜圈塞進嘴巴里,才恢復一些力氣繼續跟他吵:“你真是招人恨,你活著不累嗎?每天這么壞!完完全全地壞,在你身上看不到一點人性的希望。你還拿哥哥的骨灰威脅我,你就沒有家人嗎?要是我這樣對你,你不難過嗎?” 蔣榮生不以為然:“哦,你想要他們的嗎?我可以給你。” “我不要!!我不像你那樣壞得徹底,喪盡天良,我警告你,你快點把哥哥的骨灰還給我,我拿去下葬,你簡直神經病,我恨死神經病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為什么死的那個人不是你……。” “……” 蔣榮生微笑的表情一頓。 他垂了垂眼,換了個方向交疊修長的雙腿,安靜了好一會之后,才抬起眼,墨藍色的眼神像沉默的海,溫和地注視著顏湘,聲音輕輕地: “為什么死的那個人不是我…。多多,你真的是這么覺得的嗎。” 顏湘說出來也覺得那句話有點過分了。但是蔣榮生在用目光逼迫著他,似乎有一雙手無形的擰住自己的脖子逼迫他收回那句話,并且跪下道歉。 “是啊。” 顏湘說。 眼睛沒有移開,直直地迎著蔣榮生的目光。 視線在那一瞬間交錯,仿佛燃起冷寂的花火。四處濺開,微炙熱的溫度,卻燙得讓人的皮膚發痛。 蔣榮生沒有失態,站起身來,點了點頭,靠近顏湘,俯|身。 “可惜事實與你的愿望相悖了。” 蔣榮生微微勾著唇,骨節分明的手輕抬起,拍拍顏湘的臉頰,輕笑,“恨我也好,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也好,詛咒我也好,什么都好,我不在乎。多多,我不在乎。” 就像曾經一次擁抱,顏湘一邊抱住他,卻又在一邊咬住他一樣。 那次蔣榮生沒有躲開,反而微微彎下腰,任由顏湘咬他。直到肩膀滲出血。 其實一直如此,只要是顏湘給予他的,無論是淺薄的愛意抑或是痛苦仇恨,他全部微笑著接受。 不會猶豫或者后退。 此刻也一樣。所以他說不在乎。 蔣榮生安靜地陪著顏湘吃完飯。吃完飯之后,顏湘想回主宅的臥室睡覺,卻看到東廂房的玉蘭花房里,蔣榮生倚在窗邊,指尖邊緣夾著一根細細的香煙。 玉蘭花房顏湘從來不會去的。 蔣榮生一邊摸著西蒙的腦袋,腦海里想著剛剛顏湘罵過他的話。 說為什么死的不是他。 半晌之后,蔣榮生才輕笑一下。 愿意為他去死,卻被他問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 其實還是在乎的。 他覺得顏湘真的很直白。 直白的,毫無掩飾的一槍,打中他的心臟。左胸口處那一抹子彈的痕跡,在沉寂許久之后又開始慢慢地疼起來。 第95章 第二天一大早,蔣榮生出差了。 周容坐在頭等艙后排的位置,看著老板的座位背影,感覺到又無奈又好笑。 一大早到蔣宅接蔣先生去機場的時候,周容就隱約察覺到蔣先生可能又跟顏湘吵架了,而且吵得不太愉快。 周容問了一句顏湘還好嗎。 結果蔣先生冷冷地回了一句:誰管他! 稀奇了。竟然還有了類似于感嘆號的語氣。 結果去機場的路上又一直低頭盯著手機屏幕。表情寧靜又專注。 周容當然知道蔣先生在看什么。 所有的監控還是周容安排人裝的。當時測試的時候,蔣先生盯著電腦屏幕,就是現在這樣的表情。 指節微微屈起,撐在額頭邊緣,眼皮微垂下,斂住兩抹深沉的墨藍。唇角平靜地折起,許久沒有動作。 看起來好像在盯著手機屏幕發呆。 但是實際上車上無人敢說話,甚至連呼吸聲也下意識地放輕,以免打擾到蔣先生。 上飛機之前蔣先生依舊跟顏湘通了電話。 周容在旁邊聽著,感覺到蔣先生打電話的時候,明顯可見的別扭和在意,講話也刻意變得冰冷的,幾個字幾個字地吐出來。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但是周容也知道,這次去日本出差,除了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在東京停留一周,在中途蔣先生還會從行程當中擠出一些時間,去一趟九州的福岡。 私人行程。 不過因為周容是首席秘書,而且對游戲了解得稍微多一些,而且蔣榮生像以往幾次出差給顏湘帶東西一樣,跟他咨詢了一下,所以周容知道一些福岡行程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