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總是一種非要強(qiáng)求，偏執(zhí)的東西。

    很恐怖地，大姐首先砍掉了自己的五根腳趾，強(qiáng)行地把自己的腳穿進(jìn)了那雙漂亮的水晶鞋。

    可是血止不住，沒有了腳趾，殘缺的疼痛的身軀，也根本走不了路，一切都顯得那么荒唐可笑。

    仆從很嚴(yán)厲地說，不，這不是屬于你的鞋子。

    接著，輪到二姐試了。她的腳其實(shí)也不合適。

    然而她也是頑固執(zhí)拗的一個人，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于是她揮起刀，抬手就把自己的腳后跟砍了。

    削了一半腳后跟以后，她的雙腳終于能穿進(jìn)水晶鞋里，甚至還能站起來走路，穿上漂亮的禮裙轉(zhuǎn)了一個圈圈，高高興興地說，這是屬于我的水晶鞋！

    但是她走了幾步路，血根本止不住，鮮紅色的血一直源源不斷地從鞋后跟處噴涌出來。

    每走一步路都痛不欲生。

    可是還是一定要走。

    最終沒走幾步路，雙腿已血rou模糊，再也無力前行。

    就像強(qiáng)行的愛情一樣，一直糾纏，一直拉扯，一直痛苦，到最后，像辛德瑞拉的故事里的配角一樣，直到面目全非，撕肝裂肺的地步。

    這是配角試圖僭越的宿命。

    第66章

    蔣榮生下午六點(diǎn)多下班回到家,下車的時候，他拎著西裝外套，回頭,吩咐周容：

    “公司明天早上的安排全部往后順延六個小時，明天早上九點(diǎn)安排人來接我,另外,訂一束拜祭的鮮花。”

    周容微微怔愣，隨即很快反應(yīng)過來,蔣先生不是要去拜祭他的家人,也絕不會因?yàn)槭Y家的人而特意空出上班時間。

    蔣先生是事業(yè)心極其深重的工作狂來的。

    周容在腦海中僅略略思索了兩秒鐘，就跟上了蔣先生的思路,知道了蔣先生是要帶顏湘去拜祭m(xù)ama。

    周容微微點(diǎn)頭，“好的，祭品,蠟燭紙錢等一并事宜也會安排好。明天的車需要換一輛嗎？”

    蔣先生上下班的這輛車太高調(diào)了，而且寺廟在山上，也不好開，換輛更適合走山路的車比較合適。周容適時提出建議，朝蔣先生請示道。

    “換。”

    周容說：“好的。”

    蔣榮生跟周容說完,擺了擺手,長腿邁進(jìn)宅門。

    周容常常是等到蔣家關(guān)上宅門他才走的，因此在蔣榮生的身后等了三十秒鐘左右。

    周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當(dāng)蔣先生轉(zhuǎn)身邁進(jìn)家門的那一瞬間，他能明顯感覺到蔣先生的氣場出現(xiàn)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

    蔣總的表情依舊沒怎么變的,墨藍(lán)色的雙眼深邃堅(jiān)定,沉穩(wěn)內(nèi)斂,西裝已除去了外套，剪裁得體的襯衫包裹著頎長的身軀,儀態(tài)矜貴克制。

    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太一樣。

    蔣先生本身是一個很擅長控制自身氣場去侵入，主導(dǎo)，支配周圍氛圍的人。

    在外面談合同，或者在公司處理文件的時候，沒人能在蔣先生的眼神，以及冷淡的肢體動作下放松心情。

    基本每個人都會在他的掌控之下，成為一個透明人，然后再心甘情愿地奉獻(xiàn)出蔣先生所想要的。

    給不出，還會覺得自己是廢物。蔣先生的眼神會洗腦你，讓你信服這一點(diǎn)的。

    這也是周容最為熟悉的蔣先生的姿態(tài)。

    跨進(jìn)家門的那一瞬間，周容敏銳地感覺到，面前的蔣先生有些東西微妙地變化了。

    當(dāng)然還是那種處于支配地位的氣息，就是強(qiáng)度降低了很多，變得…甚至有點(diǎn)柔軟…。恍惚間，有點(diǎn)像幼兒園里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耐心老師，規(guī)矩依舊是要制定的，并且嚴(yán)格執(zhí)行。

    小孩跟一張白紙一樣，也沒什么自控能力，不好好管著就要上房揭瓦了。

    同時與之俱來的，還有甜蜜的奶糖，軟綿綿的毛絨玩偶擺在旁邊，會一起給聽話的小孩。

    腦海里模糊地出現(xiàn)某個人的圓眼睛。

    周容猛地回過神來，被自己的想象嚇了一跳。

    半晌以后，周容嘆了一口氣，摘下銀邊眼鏡，用布擦了擦，又戴上，不再浪費(fèi)時間胡思亂想了，拿出ipad，開始訂花，幫蔣先生處理好明天拜祭的事情。又打開公司內(nèi)網(wǎng)，發(fā)布日程順延的公告等等事宜。

    蔣榮生不同，他回到家就是徹底的下班了。蔣家的傭人們已在一旁等候，一個幫主子拿過外套，另外一個不用蔣榮生開口問，自動匯報今天顏湘在家的一點(diǎn)一滴：

    “今天小顏是早上十點(diǎn)鐘起床的，在床上賴了一會，沒有玩游戲，十點(diǎn)半下床吃早餐，喝了兩碗粥，只吃了一個三文魚餃子就不吃了，應(yīng)該是不太愛吃，喝藥，然后去畫室畫畫。途中用平板看了一會畫冊。”

    “中午十二點(diǎn)鐘準(zhǔn)時開飯，飯全部都吃光了，湯還剩了一些。喝藥，一時沒看住，吃了六塊蜂蜜太妃糖。對不起，蔣先生。”

    “中午十二點(diǎn)半到一點(diǎn)半跟您打視頻。午睡。下午三點(diǎn)左右起床，看了一會床頭邊的書，那是您的俄羅斯小說，十分鐘以后又睡著了。”

    蔣榮生：“……”

    “小顏這一覺睡到下午四點(diǎn)多，起來，去畫室，請求我們幫他買了一套新的畫刀，還有訂槍，還有畫筆，我們問了公司的人，根據(jù)他們的建議，選了一些給小顏。然后他一直在畫室里，直到現(xiàn)在。”

    “今天小顏沒有出門，也沒有跟蔣家以外的陌生人說話。我們看著呢。”

    蔣榮生淡淡地聽著：“嗯。”

    第67章

    “去準(zhǔn)備飯。”

    “好的,蔣先生。”

    傭人退下了。

    蔣榮生去畫室找顏湘。

    東廂房已經(jīng)改成了一個徹底的花園房，四周的樓閣成一個“回”字形，中間裝上露天的玻璃,一樓下面種滿了玉蘭樹，暮冬至初夏中間這段時間是白玉蘭花盛開的時間,彼時樹影婆娑,層層疊疊的花瓣墜在枝頭，猶如霏霏玉雪。

    仙鶴老爺爺晚上要是愿意了,就去花房里睡覺。

    其余則沒什么人會過去。

    顏湘的畫室已改在了主宅,二樓除了主臥，兩個衣帽間和書房以外,剩下能拆的墻都拆了，打通成一個寬闊的大房間。

    房間的墻壁上裝了整一排的柜子拿來放各種牌子和材質(zhì)的顏料，底下的抽屜防常用紙,色卡，各種畫冊，各類教程書籍。

    其余龐雜的雕塑工具，例如雕塑刀，石雕鑿,各種類型的泥都放在稍矮一些的柜子上,一開始擺得整整齊齊地。

    但是就算收拾得再整齊也沒有用，顏湘忙起來的時候顧不上不愛收拾，在房間里呆上一會,畫室很快就變得凌亂起來。

    蔣榮生推開門進(jìn)去的時候,便看見顏湘白白的像個柔軟的糯米團(tuán)半蹲在地上,還穿著薄薄的雪色睡褲，拖鞋只穿了一只,另外一只不知道被他踢去哪里了。

    身上的圍裙倒穿得很好，整整齊齊地系著帶子，后面垂下蝴蝶結(jié)的須須，柔軟地貼在腰側(cè)旁。

    顏湘聽到推門的聲音，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門口，視線在蔣先生臉上停留了片刻，因?yàn)槭Y先生很好看，這是出于一種對藝術(shù)品的欣賞。

    顏湘看了幾秒鐘就移開了眼睛，窗外燦爛的夕陽落進(jìn)了他茶色的眼眸里，如同初新的太陽，澄澈又柔和，看著蔣榮生，笑起來眼角彎彎地，“你下班啦？”

    “剛到家。在畫畫？”

    顏湘一邊還在扒拉著地上，沒抬頭，

    “是啊，能不能幫我找個東西，是一把刀，它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大概是……”

    蔣榮生只看了一眼顏湘身后的畫布，隨即翻了翻地上那堆亂七八糟的雜物堆，片刻后，從里面翻出一把黃銅窄刀，遞給顏湘，

    “這個？”

    顏湘一看，點(diǎn)頭，“就是這個！你果然很厲害。”

    蔣榮生笑了笑，沒有說話。

    顏湘握著窄刀站起來，剛剛蹲太久了，腿有點(diǎn)麻，他微微喘了一口氣，好奇問，“你怎么知道我要這個形狀的刀？你也會畫畫嗎？”

    蔣榮生搖了搖頭：“很少動過筆觸，只略微了解過一些。剛成年的時候cao作過幾家畫廊，需要話事人有藝術(shù)判斷能力，那是工作需要。”

    顏湘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問：

    “房間里還有其他畫冊，是你的嗎？我早上在網(wǎng)上想翻個畫冊，結(jié)果因?yàn)樘靡郧傲耍家兂晒哦耍诰W(wǎng)上翻了很久也翻不到掃圖，結(jié)果一回頭發(fā)現(xiàn)它就在家里的柜子上，竟然還是原版！”

    “…不過我對這個畫冊沒有印象，可能是你的，怕弄壞，它太珍貴了，然后我就沒翻了…”

    蔣榮生摸摸顏湘的頭，“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有你的一半，以后想翻什么就翻，知道了？”

    “還有，畫冊就是拿來看的，一直放著反而沒有任何價值，想要什么畫冊家里沒有的，就告訴我，我想想辦法。其他東西也是。”

    顏湘帶著不易察覺的撒嬌，語調(diào)嗲嗲的，說：“先生真好，那我想要一天能玩十個小時的游戲機(jī)。剩小的時間用來畫畫和睡覺。”

    說著，又用眼尾小心翼翼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似乎天真地幻想著面前的男人會不會真的答應(yīng)。

    蔣榮生捏捏顏湘的臉頰，聲音算得上溫柔，“故意的？這個不行。”

    顏湘依舊在無意識地耍賴撒嬌，嘴巴鼓起來起來，“哼哼。”拿著窄刀去看自己的畫，不搭理蔣榮生了。

    蔣榮生又捏捏顏湘的耳垂，低聲說了句“就耍賴”，又看著顏湘的畫布，問，“畫的什么？”

    “你。”

    顏湘用紙巾擦著刮刀說。

    蔣榮生微微怔愣。

    “你。”顏湘說，“這是我第一次很正式的畫你，不知道畫得好不好。就是想畫，所以畫了。”

    畫布上已經(jīng)涂抹了一層厚厚的顏料，用畫刀側(cè)面刮出打出大致的打形，薄顏料已經(jīng)半干了，現(xiàn)在要用窄刀去繼續(xù)細(xì)化。

    站在畫布前，能看得出來背景是一大片垂下的花墻，空中有花瓣打著旋旋，似乎能聽見春天的風(fēng)吹過的氣息，指尖微微濕潤，沾染著春天馥郁的潮濕空氣。

    顏湘就算腦袋被撞到失憶了，但是畫畫還是這么厲害，前一天他還在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畫畫，第二天就直接上手刮顏料，全憑本能，創(chuàng)造出無比生動的一張畫。

    畫面的地上零碎地鋪著一些花瓣，在視覺的右下角，站著兩個看不出性別的小孩。

    小孩。

    蔣榮生的呼吸停滯了一秒鐘，臉色冷了冷，笑容忽地沒什么溫度，靜靜地看著那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