贗品如我 第45節
顏湘想讓護士幫他上藥就是因為這個。 蔣榮生雖然不打他,不罵他,但是會幫他上藥來折磨他。 傷口本來就很疼,冰涼的帶著一股藥味的細膩膏體被涂在紅紅的,腫起來的傷口上,不一會就會發辣,嗤嗤地疼,本來就是疼得要緩一緩,才能繼續涂下去。 然而顏湘一直忍著,好像在犯了倔勁一樣,就是不求饒。 大冷天的,疼得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全程一直在顫抖。 雪白的皮膚,紅痕交錯的背,隱忍而倔強的表情,脆弱得快要碎掉的眼神,看起來可憐得不得了。 實在是太疼了,棉簽還專門往死xue傷戳,細細地勾勒描摹著艷麗的傷口。 顏湘撐不住了,半趴在被子上,把頭悶在被子里,疼得快要掉眼淚。 罪魁禍首——蔣榮生松開了棉簽,好笑地問:“這么疼?” 顏湘在被子里忍受著余痛,沒說話。他本來就不想跟蔣榮生說話。 蔣榮生把他從被子里拽出來:“起來點,涂不到了。” 顏湘被拉起來,扯得痛了,忍不住扭開。 然而,顏湘掙扎之間,不小心被膈著。很明顯。 顏湘:“……” 這樣都能……。自己身上全是傷。 這樣都能…?! 別說平時拗不過他一點,現在還生著病,他兩根手指就能把自己摁倒。 而且他知道蔣榮生這個人是沒有底線的,說不準什么時候想做什么,他要是想,分分鐘能讓病房變強女干施暴現場。 顏湘謹慎地繃著背,不敢扭過頭來,更不敢跟蔣榮生墨藍色的眼睛對上。只能假裝若無其事,卻不再動了。 只是他在想什么,臉上總是能表現得一覽無余。 更不用說在蔣榮生這個天生擅長洞察人心的人精面前。 蔣榮生啼笑皆非,笑起來,帶著一種從容和優雅,淡淡地:“不用管它。” 顏湘沒說話。 蔣榮生繼續用棉簽戳著顏湘背上,像秋天絢爛的海棠一樣的傷痕,勾起唇角笑了笑:“我說話算話。” 直到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被涂好了,甚至…包括圓潤飽滿處,胸口處這些部位的腫痕,都一并處理好了,蔣榮生也沒動他,而是又好好地把顏湘包起來,塞回了被子里。 然后自己摘掉手套,去洗手間洗了手。遙遠處傳來嘩嘩的水聲。 腦子里忽然想起來,好像在幾天眼前,在門口看見了那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演員—— 他怎么會在醫院里呢。 顏湘模模糊糊地想。 他本來只想躺著發呆,但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再過一會,就不小心睡著了。 生了病以后的人就是這樣的,很容易感覺到累,總想躺著,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要不是蔣榮生強迫顏湘,把人扔到輪椅上,推著他去小花園逛逛,顏湘能在病床上躺很久很久,躺到骨頭都融化為止。 顏湘本來身體就不是很好,又是性/虐強迫高/潮泄j,又是淋雨,又是大喜大悲,這么折磨下來,能這么快醒,全靠蔣宅庫房的柜子里那些藥材。 上百年的精/元的參跟尋常陳皮桂圓一樣,不要錢似地往湯里加。 連續吊了幾天高湯,枯骨也能生血rou。 顏湘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漸漸能下床了,也能說講兩句話了。 要徹底恢復,還要很長一段時間。 他只能經常像這樣,躺一會,就慢慢地睡著了。 蔣榮生洗個手,打個電話的功夫,顏湘已經躺在床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他睡著的樣子很乖,跟剛剛出生的小奶狗一樣,眼睛閉起來,嘴唇嘟著,身體側睡,蜷縮在一起,呼吸綿長,仿佛還在母親溫暖的羊水里一樣安心溫暖。又可愛又安靜。 蔣榮生站在床邊,看了一會。 須臾,他伸出手,手背在顏湘的額頭上探了探,溫度不高不低,是正常安睡的溫度,沒發燒。 蔣榮生抽回了手,摸了摸顏湘卷卷的頭發。 墨藍色的眼睛一直長長地凝視著顏湘的睡顏,很久都沒有移開眼神。 窗外,夜晚已經到來。 潔白的月亮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光輝灑滿大地,同時在另一面渡上一層朦朦的陰影。 灰白的陰翳滋生在暗處,悄悄地翻涌著,卻無法具體說明那究竟是如何的物是或是情緒。 只知道,它存在。 光和影總是相伴相生,彼此印證著彼此的存在。 就跟人的愛和恨一樣。 愛與恨總是交織,纏繞生長,最后變得面目全非。 第47章 春天馬上就要來了。 北城市終于褪去了漫長的黑白色的單調外套,換上了一件輕|薄明媚的輕紗,籠罩迷蒙的晨霧當中,顯得迷離而夢幻。 醫院前的臺階縫隙也長出了青苔,點綴著嫩綠的細碎春色。陽光薄薄的一層,渡在窗臺上,像披了脆脆的金色錫紙。 在這樣的好天氣,似乎會有很多很好的事情發生。 顏湘坐在醫院的窗臺邊,用手機銀行確認了一下銀行卡余額,又拿一張白紙和筆算了算賬。心里有數以后, 還是在去衣柜找了一身高領,長袖的衣服,換上,并且戴上了口罩,去看一眼mama。 mama已經通過了術前檢查,心率也恢復到了正常水平,正在等待不久之后的換腎手術。 第48章 顏湘去的時候,mama正躺在病床上睡覺。 因為長期生病的折磨,mama變得有點消瘦,臉色薄薄地像一層紙,嘴唇成一片深紫色。 醫生說再不換腎,就算一直透析,也撐不了多久了。 所以顏湘每次看到mama睡著的時候,都特別害怕,擔心她的眼睛一直閉著,再也睜不開了。 幸好現在等到了腎|源,只要做完手術,平穩地度過術后排異反應,mama就能好起來,健健康康地。 那段時間剛好也是跟蔣先生結束合同的日子。 只要再堅持一下,就能擺脫掉過去所有的陰霾,過上小時候一直幻想的日子。 自己長大了,靠雕塑掙錢,在北城市買一套小房子,然后把mama接過去。從此以后北城市就有了他們的一個家。 他們不必再窩在出租屋里,過著始終不安定的生活。 顏湘已經受夠了這些年來,很多房東因為mama生病,就明里暗里地讓他們趕緊搬走,或者一個季度之后就借機漲租的糟心事。 偏偏顏湘的mama是個很溫柔的人,顏湘自己性格又糯,母子倆又干不來在樓道里跟房東扯皮吵架的事情,只能默默忍著。 要么交租,要么折騰行李,再找下一個出租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生活這么難,還要一直學美術,全靠顏湘確實藝術天賦卓絕。 顏湘確實文化課成績一般般,讀書沒什么天賦,數學尤其差,高一的時候一百五十分的數學試卷,他甚至能拿個位數。 無論怎么努力,就是學不會。 英語更不用說,在他耳朵里仿佛一群外星人在說話。 所以顏湘很難理解蔣先生作為一個混血兒,是如何做到熟練運用中文恣睢刻薄人的,一點外國人的影子都沒有。 平時在家里看的書全是俄羅斯文,去加州的時候,顏湘又發現蔣榮生英語說得如行云流水。 看展的時候,甚至還能給他和西班牙人之間當翻譯。 顏湘記得當時跟西班牙先生講話的時候,用了蠻多雕塑領域專業術語概念,以及一些美術流派術語。蔣先生全都簡潔而清晰地翻譯了給他聽。 沒有深厚的語言功底,和廣泛的藝術涉獵的人,是很難做得到這一點的。 拋開其他事情不談。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一些人,腦子天生就是很夠用,精力也很旺盛。像蔣先生那樣。 但是顏湘又牢牢記住了蔣榮生是怎么對他的,如何地惡劣,冷漠,居高臨下。 顏湘的嘴巴又微微地撅起來,鼻子輕微地皺著,搖了搖頭。決定不再想他。 卻也沒有在心里罵什么臟話。 顏湘的性格如此任人搓圓摁扁,做生意是沒可能的了。 他會的,只有畫畫了。 所以無論再怎么難,他也還是堅持了畫畫這件事。 幸好一切陰霾都即將過去,很快就能過上如幻想當中的日子。 顏湘越想,心里就越松快,坐在mama的病床邊,低下頭,在給mama削蘋果。 削好之后要拿去蒸一下,弄熱了才給mama吃。 mama從前在他生病的時候,也總是這么做的。 顏湘是使慣了刀的,一把小刀在他手里像第六根手指一樣控制得當,利索無比,削蘋果能一直繞著削下去,一條長長的淺紅色的皮吊下來。 顏湘一邊削,一邊就看著mama熟睡的樣子。 這一次mama還是閉著眼睛,但是顏湘已經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