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他覺得憤怒,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但手臂上的力氣反倒松了下來。 他很輕地親了親江麓的頭發,然后感覺到懷里的人整個人沒有那么僵硬了。 擼貓也有技巧,譬如要給小貓創造一個他所放松、覺得安全的環境,不然貓只會繼續躲下去。 “禁閉讓我的狀態變得更加糟糕。我的焦慮情況也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嚴重起來。” “然后,我輸掉了這場比賽。” “準確地說,是慘敗。” 喬敘的調查告訴商泊云,這場慘敗被媒體瘋狂的渲染,明盛的財富唯一的繼承人,從小活在金字塔的小少爺,生來什么都有,一帆風順了太多年,因此他的折戟反倒“大快人心”。 “所有人都說,‘江郎才盡’是我最好的寫照。” “那都是嫉妒你的壞蛋。再說,誰能永遠贏。” “是啊,誰能一直贏呢?”江麓喃喃,“可是我不能輸的,我已經犯下那么大的錯了。” “輸了比賽,爸爸對我越發失望。在這個時候,mama的病情忽然也急轉直下。” “江家的一個保姆說漏了嘴,我mama知道了我因何被關禁閉,又被什么事情所影響,輸掉了這場比賽。” “然后,她被我氣死了。” 冬日的陽光輕而薄,溫度也是很淡的暖。一股冷意卻從商泊云的身上攀爬,這就是所謂的“真相”嗎?那對江麓太殘忍了。 “我被允許見她最后一面。mama躺在手術臺上,叫我的名字,整個人像要枯萎的花一樣。” “我和她道歉,希望她能原諒我。可是我拼了命地去聽,也沒有從她口中聽到一句完整的話。” 他發著抖,覺得手術室冷得可怕,mama的手也冷得可怕。 但有熱意兜頭澆下,呢喃著他名字的mama吐出一口血,然后死在了他的面前。 “她病了那么多年,秋天的時候,醫生說她的身體有了好轉,她還說要給我過十八歲的生日。” 江麓的聲音哽咽:“但是。但是,都是因為我……她連走的時候,都沒有獲得安寧。” 商泊云覺得荒謬,也覺得齒冷。 他尚能保持語氣上的冷靜:“葉阿姨她明明很在乎你,她怎么可能會怪你?而且你也說了,她病了很多年,身體忽然急轉直下。” “可是在她身體變差的時候,就是我恰好出事、輸掉比賽的時候啊。這些事情撞上了,因果就有了關聯。” “就像你們玩游戲一樣。所有人都在追著大boss打,但是給了它最后一擊的人,才是殺了它的人。”江麓一頓,“所以哪怕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mama的病逝,我都是害死她的兇手。” “沒能參加mama的葬禮,我被送到國外治療。” “治療?”商泊云覺得這兩個字很陌生。 “治療我的性取向。國外的研究做了很多年,不像國內,還才起步。”江麓慢慢地說,“之后三年,我開始在曼徹斯特進行‘性向矯正’。” “……怎么治療?心理干預嗎?”商泊云發覺自己說話也變得艱難起來了。 “這是其中一部分。”江麓的眼睛里一點兒光都沒有了,瞳孔渙散而空洞。 “治療的辦法很多,他們說,經過實踐,是很有用的。” “會給我做很多心理題,還會找很多照片、影像給我看。” 照片里的人各個人種、各個年齡都有,樣貌有的俊朗清秀,有的高大瘦削,影像的風格也多種多樣。血腥暴力的,溫和唯美的,有的場景在校園,有的發生在城堡似的別墅,甚至有的發生在鋼琴的演奏會上。 醫生把他的生平研究透徹,模擬出了一個他最可能喜歡的人。 “諷刺而悲哀的是,我確實對某些照片產生了情緒波動。” 照片里的人穿著長洲幾十年不改的藍白校服,笑意惡劣明亮,那么像十七歲的商泊云。 “然后,他們給我‘懲罰’。諸如電擊、嗅聞刺激性氣體、淋水之類。” 商泊云深吸了一口氣:“江盛懷他不知道是這么治療的嗎?” “哎。你直呼我爸爸的名字,感覺輩分都要上去了似的。”江麓沒否認,只是笑了笑,“從二十六歲直接變成五十二歲的話,我可不要你。” 要是往常,商泊云一定要摁著江麓一頓親,弄得人喘不過氣不上不下,然后逼問對方“還敢不敢不要我”,但他既不覺得江麓的話好笑,也分不出任何打趣的心思。 他心臟鈍痛,這種痛在過去二十六年從來沒有出現過,以至于他除卻痛,還產生了更大的憤怒。 “醫生說,一旦看到喜歡的人,身體就會產生負面反應,這樣下來,形成的條件反射會讓我厭惡同性,進而達到矯正的效果。” 在曼徹斯特三年,他把“治療”的內容爛熟于心。 剖開淋漓的血rou,江麓感知到了商泊云的憤怒,他的憤怒讓他覺得安全。 也有人會替他不值了。 “我需要通過醫生的測試,然后才能被宣布成為正常人。” “你本來就是正常人。我們是一樣的。”商泊云咬牙切齒地強調。 “可是,那個時候的我不懂啊。”江麓很輕地嗯了一聲,“三年的治療,我越發的焦慮,無論是否在治療室里,都覺得這一生的痛苦看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