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江麓用眼神催促他。 商泊云抽了張濕紙巾,慢吞吞地替江麓擦手。 他一點點認真地將手指包裹,那里骨削如玉,淋著透明的水色。 “我知道。” 他說。 然后將濕紙巾隨意扔在車上,動作難得帶著煩躁。 空鳴許久的引擎終于出發。 江麓松了口氣,盡管半途而廢的事情令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虛浮的懸空,但不能任由商泊云再繼續下去。 重重疊疊的竹影從車窗外一晃而過,晴朗的白日透過車窗,明晃晃地告訴他,他剛剛差點就跟著商泊云一塊兒亂來了。 駛離了幽僻的道路,阿斯頓馬丁即將匯入長洲繁華的車流。 哪怕鳴笛聲不多,主干道的喧嘩也襯得漪樓的院子像是另一個世界。 綠燈即將亮起,商泊云繃著郁郁的下頜線,忽而開口:“江麓。” 他看向他。 商泊云眼睫也低垂,薄而銳利的眼尾向下,語氣挫敗,神情可憐:“……安翡離這兒不遠。” 江麓一愣。 安翡是他們常見面的酒店,那里有間套房長期為他們保留。 猛然想到了什么,他目光往下,果然瞥見了商泊云自己招出來的禍害。 鼓鼓囊囊,沒皮沒臉。 江麓被氣笑了:“商泊云,之前不是說送我去劇院嗎?” “開車。” 綠燈亮了。 商泊云終于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第46章 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 “忍耐”一直是一個十分經典的課題。 比如勾踐臥薪嘗膽,韓信胯下之辱,魏朝待機十年的司馬太傅——總之, 凡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者, 往往能夠成就大事。 現在,這個經典的課題擺到了商泊云的面前。 商泊云不想成就大事——起碼不是以忍耐當下這種情況來成就大事。 人是一種何其現實的感官動物, 某種時刻腦子里似乎只有洶涌的本能。 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 引導他的人就是江麓,所以在長期的耳鬢廝磨里, 欲望也完成了自我馴服,然后對這個人的渴望就成了本能。 回到二十六歲, 本能變本加厲了。 裝了太久純真的高中生,但他的小小云顯然并不是一朵柔軟無害的云,如果是, 它也應該托著云層上的南天門。 天門高聳, 有龍盤虬,雄姿英發, 欲往重霄去。 商泊云整個人都有些麻木, 思緒也跟著小小云亂飛——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飛什么飛——商泊云用力咬自己的嘴唇, 成功實現痛覺轉移。 “嘶。” 咬得太狠,虎牙好像把皮給碾破了。 一路無言, 商泊云過完那個紅綠燈后就沒再說話, 江麓被氣到了, 也沒再說話, 因此商泊云吃痛的聲音就顯得有些突兀。 江麓再次看向商泊云,提醒道: “出血了。” “唔。”二十六歲的商泊云無精打采, 十分蔫吧,“沒事。” 舌尖一卷,鐵銹味確實難聞,商泊云更加沒精神了。 “很難受?”江麓第一次見商泊云這樣,好氣之余又覺得有些好笑。 “我自己招的。”而商泊云言簡意賅地批判自己。 眼神暗淡,墨色的長眉也微垂,嘴角的血跡又重新冒了出來,赤色水色一同洇染,不得不說,商泊云這樣比方才看起來要可憐得多。 “要不——”江麓輕咳一聲。 商泊云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江麓忍笑:“聊聊?” 商泊云很快地收回目光,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的車流。 “也行。” 江麓想了想,自己確實有事情想同商泊云聊。盡管剛剛開這個口,是想分散一下商泊云的注意力罷了。 畢竟帶著情緒開車可不安全,他暫時沒有用車禍告別人生的訴求。 “你剛剛和映雨交換聯系方式,是認真的嗎?” “什么意思?”商泊云反問,“我并沒有把你的朋友當作應酬的習慣。” “不是。”江麓下意識順毛。 “我并不了解你們所說的事情,vr游戲、元宇宙這些,所以有些好奇。” “那些嗎?云山確實有相關的項目,也確實接觸了一些事務所,譚映雨參加的競賽,之前品宣部的人也和我提過,所以我對那個競賽的興趣并不是空xue來風。” 一切新興的概念在它大行其道之前,就已經在行業的內部先掀起了浪潮。 不過商泊云和喬敘在這方面有共識,被描述得有如星辰大海的元宇宙沒有那么容易抵達,就像與之相關的腦機接口研究,至今也依然在科學技術的邊界之外。 但這些都不妨礙云山分出一些目光關注這片金錢之海。 注意力轉移確實有用,起碼現在小小云沒再托起南天門了。 商泊云繼續忽略它,問道:“你的不了解,是什么程度?” “幾乎全部。”江麓很坦誠。 商泊云露出笑來:“連《頭號玩家》也沒有看過的程度?” “沒有。”江麓遲疑幾秒,而后搖頭。 《頭號玩家》江麓其實看過。 某次江盛懷所安排的相親,他一如既往地表現糟糕,原本對他顯得很有興趣的女生忽而接到一通電話,然后遺憾地說“家里起火了,先失陪“”,于是剩下的行程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