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折如磨 第21節
嘩,戒尺一下都沒落到他身上。爽。 離開書房前,梁恪言和梁繼衷道了聲晚安,清晰可見老人眼里明晃晃的贊許。 “爸,晚安。”梁銳言哈欠連天地揮手。 梁安成情緒一直平淡,隨口嗯了聲。只是那目光遲遲無法從大兒子的身上移開。梁恪言似乎察覺到,他回過頭,沖梁安成淺笑:“爸,你看,我說了,和周家的項目不太好做。” · 為了照顧長輩,小輩的房間都在高樓。 梁銳言走在前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冷不防扭頭:“哥,柳絮寧那枚玉佩是不是在你那兒?” 梁恪言眼簾一掀,慢悠悠開口,語氣疑惑:“什么玉佩?” “就是她一直帶著的,和我一對的那塊玉佩。” 樓梯轉角處只有一排幽黃晦暗的感應地燈發散著微弱的光。梁銳言看不清楚梁恪言的眉眼,只能看到他揉揉眉心,有些抱歉:“她一直沒問我要,我以為不太重要,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急著要戴嗎?不急的話,等我回家了找找。” 她不急。她甚至忘記了。 梁銳言喉嚨莫名發干:“不急,但是戴了很多年,突然不戴在身上,她會不習慣的。”說完這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梁恪言。 今夜有些事不能細想,可他偏偏就是細想了。 長時間的視覺訓練使然,梁銳言習慣緊緊追隨高速飛行的球體,他也絕不會放過漏過任何一個朝他飛來的球。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無論帶著什么樣的技巧,無論對手是陌生還是熟悉,他都能輕松接住再狠狠回擊。 梁恪言垂下眼眸,長而漆黑的眼睫在下眼瞼透露淡淡陰影。那冰袋外滲出點點細密水珠,淌在他手心,他嫌棄地甩了甩手。再抬頭時,嘴角勾著,語氣里是再明顯不過的揶揄:“明天一定送到你的寧寧手上。” 梁銳言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從小一起長大,有外人言語羞辱柳絮寧,作為一家人怎么能不挺身而出,他又怎么可以將此種行為蒙上惡心的心思。 · 人在陌生環境里總會下意識想要找個同伴,一個就行。這是柳絮寧進梁家之后才學會的道理。 同齡人不喜歡她,她能理解。那自然是成熟又懂事的父母們肆無忌憚地撒下污言穢語給稚嫩的雙眸覆蓋一層骯臟的濾鏡。 無所謂,但是柳絮寧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很需要一個能與她一起同仇敵愾的“同伙”。 梁恪言,還是梁銳言? 年幼的她咬著筆頭,一筆一劃地寫下兩人的性格。 她承認,以前做事其實不太小心,以為一張寫滿秘密的貼紙撕成小碎片和所有其余的草稿紙一起丟進垃圾桶里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可出去吃過飯回來之后,她一眼就看見了那張淺藍色的草稿紙已經不在垃圾桶里。 啊哦——完蛋了。 那個阿姨會把這張紙送到誰手上? 恰巧那天之后,梁銳言忙著訓練,梁恪言去老宅住了幾天。那幾天的日子,堪稱一場如折如磨。柳絮寧一個人在家抓耳撓腮地設想出千百種會發生的情況,再根據每一個情況編造一個又一個的理由。 再遇見兄弟倆,是在梁家老宅。做完壞事的她隨意地一抬頭,直直對上梁恪言的目光。她尚且無法分辨,因為這位哥哥看人就是這番不屑的死魚眼樣。晚間入席的咸蛋黃雞翅,和他那道冷漠到沒邊兒的冷笑,才是想法最終定型的強有力佐證。 真不幸,居然送到梁恪言手上了。 他對那個阿姨說“明天起你不用來了”時,是不是也想對她說——明天起,你也滾出我的家。 也許她是柔軟面包里夾入的一根魚刺,乖乖待著還能被陰晴不定的主人勉強忍耐著,要是有任何動作企圖用尖銳的利刺傷及他人,她一定會被剔除丟棄的。 唉,梁恪言,真是她人生中一場來勢洶洶的地殼運動。所以她得離梁恪言遠、遠、遠一點。 “你干嘛呢?”恰好梁銳言從她身后經過,她的視線下意識抓住他。 既然梁恪言不吃她裝乖賣慘這一套,那就算了。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棵樹供她攀。 …… 老宅徹底陷入寂靜夜色,有一道沉穩的腳步路過她的房間,帶著莫名的熟悉。鬼使神差般,柳絮寧起身走過去,她打開房門,半個身子往外探。 那人聽見動靜,偏過頭來。 這次視線抓到的是梁恪言。 第16章 亮牌 “還不睡?”聲音在夜色里沉沉落下。 周行斂最后那一下打的不算輕, 剛剛的紅痕已經變作他現在嘴角的紅腫。 按照梁恪言的敏銳度,其實可以躲開。柳絮寧耐疼力極差,她不由開始莫名其妙地通感,覺得這一定很疼。 “馬上了。” 梁恪言嗯了聲:“別急, 玉佩明天給你。”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 柳絮寧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在說什么。 她有什么好急的。 “沒事。” 梁恪言點頭, 就要進門。 “謝謝——”她立刻說。 打開門,和他對話,不就是為了道出一聲謝嗎? 她應該是剛洗過澡,雙眼還氳著一層朦朧潮濕意, 長廊燈光打下,黑發遮掩的耳尖紅著。 道謝的句式么,無非就是“謝謝”“不用謝”日漫韓漫廣播劇都在q群8衣4把1六9六3整理發布“不不不還是謝謝你”“不客氣”這些字眼攪來攪去。所以在梁恪言說出不用謝之前,她背在后頭的手變魔術似的變出一個口罩來, 然后遞給他。 明天可是工作日,他不去上班也要出門的吧?一包冰袋消不去臉上的紅腫, 一個口罩總能遮住下半張臉的狼狽。 看他沒動,柳絮寧晃晃手指:“是不需要嗎?”那她就收回吧。 手剛往里縮一寸,梁恪言稍稍傾身接過:“剛需。”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有趣。 柳絮寧如實說:“戴我臉上有點大, 戴你臉上應該剛好。” 他聞言,默了幾秒,最后笑著別過臉去,那笑容里有點無可奈何:“是,我也覺得。” 進房間之前, 柳絮寧一閃而過的視線里, 捕捉到他發紅的耳朵,很快恢復正常。 · 大燈關著, 只有一盞壁燈微弱地發散著光芒,照在書桌一隅,玉佩色澤透亮,是上好的翡翠打磨而成。 梁恪言難得認真地去思考一件事,他不還能怎樣?他扔了又能怎么樣? 想算了又不想算的念頭從頭頂顛至腳尖。 梁繼衷和他說過,這世上活的最痛苦的,除了窮人,就是有點道德卻又不多的人。 他現在想想似乎的確如此。 夜晚痛苦地過去,晨光掙扎著上線。 梁恪言本就睡得淺,也沒了nongnong睡意,索性起床準備去公司。他將玉佩交給唐姨由她轉交,信口拈來一套于天洲剛剛送來的說辭。唐姨怎么知道這枚玉佩后頭彎彎繞繞的曲折,連聲應下,又讓他吃飯。 吃過飯,梁恪言去樓上和爺爺奶奶告別。梁繼衷一向起得早,此刻一般都在書房。梁恪言剛要敲門,就聽見爺爺奶奶的交談聲。 最近運氣上佳也不佳,昨夜聽見周行斂的污言穢語,今天又發現一個小秘密。 · 月底有文藝匯演,節目清單上必然有舞蹈隊一列,加上因為生病住院,柳絮寧缺席了好幾次的訓練。她向來不喜歡掉隊,所以回學校后,上課、畫畫、跳舞,三點一線。 所有人都忙,除了谷嘉裕。沒事可做的他恰巧聽說阿k失戀的消息,算算又有好幾天沒見著梁恪言,于是在群里提了句出來喝酒。 梁恪言沒回,所以谷嘉裕來奧庭逮他。 料想得沒錯,這人在酒店辦公。谷嘉裕長嘆一聲,腿一彎倒在沙發上,隨便抓過旁邊一本雜志消磨時間。 剛一翻身,筆記本電腦旁一個小東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球。 很普通,但是出現在梁恪言旁邊就很不正常——一個白色的,柔軟布料上點綴著小顆櫻桃的口罩。 谷嘉裕很敏銳地嗅到了點東西。 “哎。” 梁恪言頭也沒抬:“說。” 谷嘉裕咳嗽兩聲:“你一個人住啊?” 梁恪言:“怎么,看見我肩膀上趴著的那個了?” 總說梁恪言死板又無趣,谷嘉裕是不贊同的,這人其實有點意思,只待有心人挖掘了。 “你那個口罩,干嘛用的?”他慢吞吞地說。 梁恪言反問:“你說呢?” 谷嘉裕哎呀一聲:“行吧,算我憋不住。你談朋友了?” 梁恪言看了眼他。 “我當然不是瞎猜的,這口罩肯定不是你會買的東西對不對,所以它出現在這里就很詭異。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好奇心太重,如果我有些話憋在心里是一定會憋死的——” “我有喜歡的人了。” 梁恪言這話冒出得猝不及防,像平地砸出一道驚雷,驚得谷嘉裕把剩下的話一股腦全咽了下去。他張了張嘴,沉默片刻后好奇心猛漲,噌得一下站起來:“哎,瞧瞧哥們這七竅玲瓏心!” 思忖一會兒,他的疑惑又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不是,你喜歡誰啊?怎么這么突然?我認識嗎?” 回國也才沒幾個月,連阿k的局都很少出來,他能碰到什么人? 梁恪言玩著桌上那把打火機,他從來都沒有抽煙的習慣,只是享受火匣打開又合上的沉悶聲響。心里那點難以言說又隱晦到上不得臺面的想法在一點一點地發酵。 她的名字就在嘴邊蠢蠢欲動。 說出來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 “有你這樣的嗎,把我胃口釣起來了又裝啞巴?”谷嘉裕氣急。 沉默在空間里良久環繞,谷嘉裕看他嘴角平直,發怔似的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