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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如折如磨在線閱讀 - 如折如磨 第7節

如折如磨 第7節

    這學期柳絮寧的選修課是中外建筑史,選擇這門課的原因無他,老師一欄寫著【錢明峰】三個字。

    眾所周知,錢老師是整個建院最好說話,脾氣最好,最不常動怒的老師。每逢學期末選下學期的選修課時,整個建院和設計院都盯準了他的課。這次也是胡盼盼手快,一人cao作三臺平板,給一整個寢室都選上了這門課。

    “你們要是沒選上,那我豈不是要一個人來一個陌生的教室上課,到時候連做個小組作業都完不成。”胡盼盼坐在最中間,一張嘴說個沒完。

    許婷聽煩了,拍拍身邊的柳絮寧:“她話實在太多了,咱倆換一下。”

    胡盼盼忙拉住許婷:“別別別,她長這么漂亮,坐我旁邊誰還看我啊。”

    許婷笑容倏得收住:“所以我得坐你旁邊是吧!”她由衷感嘆,“三年了,這情商是一點也沒長進,也就你運氣好碰到我這種室友。”

    柳絮寧坐在最旁邊翻看外國建筑史,順便分點注意力在那邊:“我也這么覺得。”

    和胡盼盼這樣的人相處,自在,又不自在。自在的點是說話做事無所顧忌,上午心生嫌隙下午這嫌隙就能因為對方的心大而自動愈合,不自在的點也同樣于此。

    但總體來說,和傻子做朋友的感覺不錯。

    她是,梁銳言也是。

    錢明峰進來的時候,教室里未安靜半分。他推了推眼鏡,笑著說:“這是看我好欺負,一群霸王龍都選了我的課。”

    臺下一陣哄笑,上課的氣氛被拉了回來。

    錢明峰上課很有意思,講到某個知識點時還會談起自己在國外留學的趣事經歷,生動又不枯燥。整節課下來,教室里氣氛活躍,睡覺玩手機的都沒幾個。

    臨近結束,ppt上放著課后作業,是關于青城建筑的調研。

    “期末考試,我能拉就拉,爭取把大家都拉到及格線上,所以平時的調研和pre還希望大家給我一個面子。”

    有活絡的男生連聲叫著:“好說好說!”

    下課后,柳絮寧三人往食堂走,一頓飯下來,約好了這周末的出行。胡盼盼翻大眾點評時恰好看到這附近的青城藝術中心在開展現代繪畫展。

    “票價只要280,反正調研的地方在附近,調研完去看看嘛。”許婷沒什么意見,胡盼盼就開始軟磨硬泡柳絮寧。

    柳絮寧舀了口湯:“你還懂這個?”

    胡盼盼一臉理直氣壯:“你當我是去看人家的畫的嗎?小紅書說這里超適合拍照,不打卡不是青城人!”

    早該明白的。

    許婷:“好低級的宣傳詞,什么時候營銷話術能換種思路?”

    “我也覺得。”柳絮寧點頭,又看到胡盼盼巴巴望著她,她嘆氣,“知道了。”

    胡盼盼即刻喜笑顏開。

    周末一早,柳絮寧換好了衣服,準備象征性地和梁恪言報備一聲,卻被阿姨告知他昨晚就沒回來。

    沒回來也好,省的她特意再和他報備。

    現代繪畫展坐落在青城藝術中心的二號和三號展廳。今天是開展第一天,展廳的長廊外站著許許多多的記者,架著長槍短炮。

    “看看人家的裝備,再看看我的。”胡盼盼盯著自己手里的相機,感嘆了句。

    許婷安慰:“想開心點,人家拍的是畫,你拍的是你自己,這兩者價值天差地別,你這個檔次的相機夠了。”

    胡盼盼不服:“喂!”

    許婷得了便宜開始賣乖:“安靜啊,別被當成沒素質的人轟出去。”

    胡盼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該畫展為群展,整個展廳設計以時間為推進點,匯集1960年至2020年期間藝術風格相似的杰出畫家的名作,有一些圖柳絮寧都曾在教科書上見過。

    如果說喜歡跳舞是在江虹綾的逼迫下畸形扭曲成愛好,那么對于繪畫的喜愛就是天然。柳絮寧是那一年的高考狀元,top院校是供她挑選的存在,但她心心念念的就是青城建筑院。

    高考結束那天,梁安成帶著梁銳言與她去和自己的幾位老友吃飯。她還記得那家法餐店,在某軟件上顯示人均八千,柳絮寧覺得是自己高考復習太累了出現幻覺以至于多看了一個零,她眨眨眼,盈亮的手機屏上依然清清楚楚地寫著“8000”四個數字。純吃賣相的餐廳,居然人均要這樣可怕的價格。

    后來她中途出門上廁所,偶然聽見包廂的低消。

    比較的心態真是一劑強大而可怕的迷藥。

    在更夸張的數字面前,八千突然變得不值一提。

    其實梁安成還帶兩人去過更貴的餐廳,這個價格的餐廳對梁安成而言連眼都無需眨。只是長大懂事之后的柳絮寧有了對錢更為清晰的概念,于是變得敏感。

    “小柳啊,過幾天要填志愿了,準備學什么?”餐桌上的幾人原本正對著梁銳言的高考和未來大談特談,其中一個叔叔冷不防將話題轉移到她身上。

    其他幾人也看過來。

    柳絮寧拘謹地笑了一下,沒有說具體,只表達了一個籠統概念:“我想學畫畫。”

    另一個叔叔哈哈大笑:“這個好,跟你哥一樣,到時候畢業了也去留學讀研。”他大概是喝多了,舉起高腳杯非要和柳絮寧碰,“那我就提前叫你一聲柳大畫家了哈哈哈。”

    “哦呦,留學是你說留就能留的?美術本來就是燒錢的東西好伐,再加上這留學,這費用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小姑娘一個人能承擔得起的啊?”身邊的阿姨笑瞇瞇地攔下那個叔叔的酒杯。

    “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啦,這種燒錢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能讀的,也不是人人都能被叫一聲大畫家的咯。真喜歡的話么,在家自己當愛好畫一下好咯,這么大費周章干什么啦。小柳這一讀,又要麻煩老梁好幾年了。”

    “不如學點跟起瑞有關的東西,畢業了直接進起瑞給老梁打打白工,就當回報這十幾年來住人家家里白吃白喝了。”

    這座城市的阿姨說話句句不離各式各樣的語氣詞。柳絮寧聽著長大,卻還是不習慣。

    梁安成皺眉,語氣加重:“瞎講些什么。”

    那叔叔使勁使眼色,悄悄拍了下女人。

    飯桌上都是人精,氣氛才不會因此變得沉重。

    “你阿姨就是這樣,一張口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

    “是的是的,都是開玩笑的,小柳不介意吧,阿姨敬你一個。”那女人笑著。

    梁安成經常夸她是一個聰穎善良、懂事聽話,又擅長審時度勢的乖巧女孩。可惜了,她已經過了為此利他贊賞而倍感愉悅的年紀。

    乖女孩接收到梁安成眼里的深長意味,自然地笑著,舉起杯子,低手與女人碰杯。坐下的那一刻,她看見自己白皙的大腿上一道深而紅的指甲印,不知道是何時抓的。

    藝術是一場需要深造的旅行,沒有得到過踏上征途的機會,真讓人遺憾。

    ·

    “柳絮寧你腿還沒好,走這么快干嘛!”胡盼盼在后面高聲喊她,又被工作人員提醒輕語。

    柳絮寧沒回頭,全當沒聽見。她繼續沿著指示牌往里走,三號廳的l4是展會的最后一個部分,名為“發展中的花樣年華”,往下是一群青年畫家的名字,柳絮寧大多陌生,除了第一行的那個——

    梁恪言。

    題為花樣年華,囊括近幾年來優秀青年畫家的作品。看得出這展覽偏愛梁恪言,將梁恪言自十四歲以來的作品一一展列。

    旁邊是一張他的半身照,身穿白襯衫,像應付一件并不感興趣的事情,面無表情,淡然望向鏡頭。

    “嘖,這是真帥啊。”胡盼盼和許婷不知何時站到她身邊,低低發出由衷感嘆。

    “你哥有談過戀愛嗎?”胡盼盼問。

    柳絮寧搖頭。

    “這樣的人居然沒有談過戀愛。”

    “我不知道。”柳絮寧頓了幾秒,“我和他其實不熟。”

    胡盼盼對此無疑:“也是,梁恪言這人,長的很貴。”

    許婷:“什么意思?”

    “你看啊,梁銳言就長得很接地氣,當然不是說丑,而是如果你努力死纏爛打他也愿意跟你試一試,一起吃地攤燒烤逛七浦路購物街。但梁恪言顯然就不是,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起,這也嫌棄那也不屑,一看就很難搞。”

    柳絮寧驚訝于胡盼盼居然分析得如此正確。

    只是胡盼盼的話題一向過得很快,她將目光落在梁恪言的作品上:“該說不說,他這天賦真是絕了。”

    柳絮寧沒反駁。

    “我上次聽別人說,他好像要徹底進起瑞了,以后總該是他接手的。現在就這么忙了,也不知道他以后還會不會畫畫。”胡盼盼說。

    許婷剛想跟著感嘆一句不知道,就見一直沉默著的柳絮寧開口:“這些畫是很出彩,尤其是他未成年時期的作品,個人風格明顯。”

    這面墻上最中間的位置,也是整層樓最中心最顯眼的位置,掛著梁恪言十六歲時的作品《流失沙丘》,印象派的畫風,色彩明亮,線條表現力極強。他就是憑著這幅畫拿遍許許多多的獎項,也是這幅畫讓梁恪言年僅十六歲就可以在藝術界名聲大噪。

    “可他出國后創作的作品,就只有匠氣,沒有靈氣。”

    靈氣一詞對設計和創造來說太重要了。

    當下的梁恪言,更像是畫不出個人風格,已到瓶頸。

    “本科畢業之后讀商科,又選擇回家繼承家業,不再從事繪畫,他就能永遠在藝術界留下天才少年這個稱號。”然后將藝術界天才少年放棄繪畫接手起瑞集團作為噱頭。藝術界短暫哀嘆一番他的封筆,轉頭就能抹干眼淚將封筆之作以高價賣出,各家畫廊爭相代理,而起瑞則借著他的名頭,近來股票猛漲,勢頭良好。

    每天晨間那個財經頻道的老頭子三句話離不開起瑞。柳絮寧吃早餐的時候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些,她不懂股票和金融,但是看得懂畫。那副在保利拍出的《夜色》作為梁恪言的封筆之作,價格登頂近兩年來的成交價。但單從畫來說,柳絮寧只能粗俗評價——買下這幅畫的一定是個冤大頭。

    她笑了一下:“他真聰明。”

    也真功利,臨了還要物盡其用。這樣的人的確適合做個冷漠的商人。

    胡盼盼啞然。柳絮寧這算是夸獎……還是嘲諷?

    搞不懂。

    “我去樓下等你們。”柳絮寧瞥眼看胡盼盼又是一番準備打卡的女明星架勢,便把那句“走吧”咽下。

    她拿出手機看時間,微信里跳出來好幾條消息,來自梁銳言,大多都是一些無聊的口水話,抱怨比賽訓練辛苦。

    這一點苦都吃不了的小少爺。

    柳絮寧低頭邊回消息安慰他,邊往外走。

    前面落下一道影子,有人擋住了她。她沒在意,順勢往左邊挪了一步,那人也往左邊挪;她往右,那人也往右。

    柳絮寧煩了,抬頭時便看見一張笑得正恣意輕狂的臉。

    “好久不見,寧妹。”谷嘉裕朝她挑挑眉。

    柳絮寧眼睛驟然一亮:“嘉裕哥,你回國了。”

    谷嘉裕和梁銳言性格相似,卻是梁恪言的多年好友。如果說梁銳言是同齡人中霸王龍一般的存在,行事霸道蠻橫,說一不二,那么谷嘉裕和梁恪言就是這一群孩子中的領頭羊,也是梁銳言唯二懼怕的兩位。

    只是,有谷嘉裕在的地方,想必就有梁恪言。

    果不其然。柳絮寧眼神一飄就看到了他身后那個顯眼的男人,他閑散靠著墻,修長手指握著機身。直到谷嘉裕開口,他的視線才從手機上挪開,慢悠悠地看向她。

    那應該就是沒聽到了。

    谷嘉裕沖著柳絮寧擠眉弄眼,眼里帶著幾分揶揄和看戲。

    柳絮寧被他看的心里發怵,慢吞吞地挪到梁恪言面前,生硬地打招呼:“哥,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