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一方漠不關心,有時鄙夷也只是不動聲色,而另一方…則適時地表現出某種遲鈍,不去細查。 但……細細想來,的確是自兩個月前,柳殊醒來后,這種平衡便被打破了。 當時聞初堯只覺得她又是別有用心,但現在…他也有點兒不確定了。 虛空見他怔住,語氣多了幾分勸誡,“這種情況,古往今來不是沒有過先例。” 世上離奇之事何其多,就連師父那般未卜先知的本領,聞初堯一開始也是不信的。 故而,太子殿下倒是很快調整好了心情,“…師兄想說什么?” “這人是一個不確定的因素,師弟,你應當不會如此糊涂的。”他抬手為對面的人倒了一杯茶,“因罕見留在身邊當個樂趣固然可以,但…如我方才所言,世上,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并未只有她這一種。” “倘若…她的精魄再次離開身體,又當如何呢?” “索性,還不如一開始就止住。” 虛空又低念了聲“阿彌陀佛”,旋即端視著聞初堯,“況且…三生三滅,那個精魄一旦達到次數,免不了滅亡的下場。再者…她也只是個女子,遭不住你這身殺戮氣的。” 四周閽然無聲,窗外的霞光明滅,連帶著蟬聲也不再像午間那樣焦躁急迫。 屋外的風似乎也一道靜了下來。 漆黑的睫毛蓋住了男人的眼眸,半晌,待他再驀然抬眼時,眼底只剩一片戾色,像是帶了某種偏執,語調亦是顯出幾分鋒芒,“不試試怎么知道遭不遭得住?” “師兄,她是我的太子妃,以后,我若是登基,自然也會給她一個位置。”聞初堯的語氣多出了點兒平常所沒有的吊兒郎當,聽著像是在開玩笑,可細聽之下,話語卻又仿佛帶著股冰冷的兇狠。 混合著情意,朦朦朧朧。 虛空似是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聞言,平淡地掀了掀眼皮,“師弟既已有決斷,那便如此吧。” 聞初堯凝視著他的表情,忽地毫無征兆地哂笑了下。 或許先前…的確是不甚在意,可如今,他竟是真的有這個心思了。 把人緊緊綁在身邊,等著所謂的“三生三滅”,怕是比任何佛法緣法都要來得有用而徹底。 “師兄,那便下次再見了。”聞初堯起身,最后看了虛空一眼。他說完便毫不留戀地走進了一片融融光暈中,枝葉斑駁,很快掩蓋住了他高大的身影。 虛空久久凝視著,直至人影徹底消失,才緩緩閉上眼嘆息了一聲。 師父,也不知你這般…是對還是錯。 風又起,輕吹葉落,發出簌簌聲響,檐角上懸掛著的青鈴鐺微微顫動,伴著一下又一下的木魚聲,最終一道歸于平靜。 …… 曲徑通幽處,幾棵參天古木矗立著,陰涼襲人,偶有星點花香彌漫,縈繞寺內。 烈日已然西斜,巍峨的殿宇在一片綠意柔軟中巋然不動。 柳殊跪在蒲墊上,又對著蓮花座上的金像虔誠地拜了三拜。 松蘿候在一旁,見她拜完緩緩湊到跟前道:“娘娘,您這是求子嗣還是姻緣順遂啊?” 當下,女子去廟里無外乎是求這兩種。 柳殊瞥她一眼,抿唇道:“求的是運勢,別在那兒瞎猜。”情況雖有好轉,可懸在頭頂的刀又不是沒了,故而遇到佛祖自然是得多拜拜。 …萬一呢? 她拋開內心的那點小迷信,理了理衣裙,“聽說俘光寺向來是很靈的,但愿能真的順利些。” 松蘿沒聽懂自家娘娘的話語,但這并不妨礙她搭上話,“娘娘不求求姻緣嗎?”太子妃與太子殿下今日相攜離開,她瞧見之后,心里除了對兩人和好的欣喜,便是對自家娘娘的心疼。 前些天,自娘娘從書房送完吃食回來之后,整個人便有些懨懨的。 松蘿輕咳了聲,又問,“娘娘不求一求嗎?” “傻松蘿,姻緣順遂我如今求了也是無用的。”事在人為,倘若聞初堯又突然犯病,那她是求個百八十次也不抵用。 柳殊說著,思及太子今日的體貼,胸腔內的心又是一陣劇烈跳動。 她平復了會兒,再抬眼就見松蘿正有些怔然地望著她。 “怎么了?” 對方像是有疑問,支支吾吾地站在她身側,“那…那娘娘,一段姻緣里,到底要求什么啊?”她似乎微妙地參悟到了柳殊的意思,頓了兩息,疑惑道:“什么…才最重要呢?” 其實說到底,松蘿雖自小服侍她,卻也不過是年方二八的小姑娘。 面對這類情愛之事,自然亦是會偶爾流露出些獨屬于小女兒家的姿態。 柳殊靜默了會兒,似是想到什么,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見人望來,才緩緩出聲。 像是在告訴松蘿,也像是在告誡自己,“真心。” “…真心最要緊。” 此時綠陰如幄,廟外不遠處,下擺著幾架盛開的木槿花,芬芳撲鼻。 柳殊說完便有些掩耳盜鈴似的趕忙仰起頭,應答聲輕柔,連帶著,片刻便融于花香之中。 小徑旁,聞初堯問完便往廟宇走來。 伴隨著門打開的動靜,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柳殊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驟然止住了話語。 松蘿默默退至一側,過了會兒,她聽到身后加快的腳步聲。 朱色大門被緩緩合上。 幾乎是下一刻,身上獨屬于夏日傍晚的熱意,在頃刻間,便被男人身上帶有的氣息所覆蓋。 她扭頭望去,在一片陰影籠罩下,對上他清晰到能數清睫毛數量的眉眼。 聞初堯似乎是心情不好,失了些耐性,沒等她說話,便問,“在拜什么…?”他站在她身后,距離靠得很近,像將她禁錮。 男人生得瘦高俊朗,此時微側著頭,輕描淡寫地往她臉上掃過。 而后,視線微微固定,與她的目光對上,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柳殊恍然覺得,這像是在等她主動說些什么。 “在…祈求殿下身體康健。”她尋了個不出錯的回答,乖順地垂下眼睫,“剛剛拜完佛祖,殿下便來了,想來…是有些用處的?” 腳踝處的扭傷已經上了藥,又被聞初堯細細擦拭過,現下已經不太疼了。 可每當這人的目光掃來,她卻總是覺得像是被灼傷了一般。 見他不答,半晌,柳殊大著膽子,又有些猶豫地抬眼,打量起眼前的人。 太子眼底的晦暗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 聞初堯的聲音似乎也啞了點兒,黑眸幽深,喚她,“柳殊。” 他的尾音卷帶著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惹得柳殊下意識便去瞧。 男人似乎很滿意她這樣專注的模樣,低沉沉地笑了笑。 頭低了些,湊到她的耳邊。 幾息后,止住了笑意,“…柳殊。” “我們要個孩子吧。” 第30章 茍命第五十七天 柳殊甚至懷疑是自己還在做夢。 不然聞初堯為何會說這種話? 她有幾分小心翼翼地提醒, “殿下…為什么這么問?”總不能是因為在張皇后面前做了假,現在想坐實來補救吧? 子嗣這種事情是最看緣分的,再者, 她也不覺得聞初堯是因為這個原因。 “咱們成婚許久, 也是時候了。”聞初堯不答反問, “怎么,你不想嗎?” 他的聲音微啞, 柳殊聽著聽著卻莫名地品出了幾分勾人的意味, “不是……我就是覺得太突然了。”思及自己先前喝完的那蠱避子藥, 隱藏在衣袖下的指節下意識微微縮了縮。 做妻子的, 哪里有不想的。 但她…… 聞初堯見她神情隱約有幾分遲疑,面上有些玩笑性質的笑意瞬間止住了, “突然?” “三年了…柳殊,現在你來和我說突然?” 兩人的視線再度交匯。 男人話語里的不虞與疑惑昭然若揭, 柳殊甚至覺得…這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表現出來, 讓她知曉。 故意……想來看她的反應。 可…之前說不要越界, 不要多管閑事的不也是他嗎? 她抬眼, “殿下對我的這份好,會持續得久一些嗎?” 聞初堯一愣,他有些不明白為何對方總在這種無足輕重的地方糾結個不停。 或許…是缺乏安全感? 他思索了下之前的舉動,沉默了下, 又耐著性本文來自企鵝裙五249〇8192整理發布,加入我們看更多好文子道:“孤可以給你承諾, 日后孤的身邊必定有你的位置。”他的目光認真了些,“只要你聽話, 這份好就能持續很久。” 夕陽斂去了最后的光芒, 幾抹橙光將天空染得波光瀲滟。 偌大的廟宇內,一時頗為安靜。 長久等不到她的回答, 聞初堯便有些不大高興。 把人掰了過來,語氣也帶了股橫沖直撞的戾氣,“柳殊,說話。”只他自己恍然未覺,目光久久鎖著眼前的人。 男人隱藏在和煦表象下的侵略性就這么驟然爆發。 此時此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底的情愫幾近將人溺斃,讓柳殊無端生出些不該有的,他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念頭。 這股想法來得快去得也快,可她卻只覺得有幾分悚然。 胸腔內的跳動聲在此刻放大,清晰可聞。 她忽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