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但盡管如此,初次嗅聞,阿福仍是不可避免地猛一恍神。 電光火石間,他腦中靈光一閃。 下一瞬,試探著打開了盒子。 霎時,那股迷蒙的香氣愈盛。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阿福沒多思考,便大膽地挖了一大塊兒,接著從懷里掏出一抹帕子迅速包好。 一切結束,這才在殿外人一聲又一聲的催促下快速離去。 獨余木盒內的催情香料,缺了一角。 第19章 茍命第三十三天 暖日當暄,笙簧盈耳,相隔不遠處,蔥蘢掩映下有一間宮殿。 宮宴上表演過的宮人們被安置在此處,稍作休憩。 虞夕月褪去釵環,換了身常服,便聽見外頭有人喊她,抬眼瞧去,見是孫嬤嬤。 “嬤嬤。”虞夕月柔聲道。 孫嬤嬤點點頭,旋即側身與身旁的人耳語幾句,便帶著虞夕月走了。 殿內,方才一起跳舞的侍女中有一人面露不忿,“人家可真是好運氣啊,這才一來…就被貴人瞧上了。” “你嫉妒什么?那是夕月人生得美,舞也跳得好,所以貴人才選她。” 管事姑姑送完孫嬤嬤去而復返就聽到了這么兩句爭吵,面上立刻擺出一副嚴厲模樣,“都給我小心仔細著點兒,管好你們自己的嘴!” “貴人的事情也是你們可以妄言的?怎么的,你是有幾條命啊?” “姑姑,我就是覺、覺得她運氣好,所以,所以一時…口不擇言了些。”那舞女吞吐著為自己辯解道。 管事姑姑的目光掃向那個嚼舌根的舞女,冷哼了聲。 沒理會她,警告道:“再讓我發現,你就給我滾出去!也不必待在這兒了,丟人現眼!” 殿外,虞夕月默默跟在孫嬤嬤身后,這些聲音皆數被隔離在側。 一路由廊下走至宮中小徑,又沿路而行了好一會兒,方才到了慈寧宮外。 園內,綠叢被風一拂,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濃郁的綠意配上星點明媚的花蕊,給人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虞夕月默默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跟著進了殿內。 慈寧宮內,窗欞并未關嚴,以至于殿中仿佛也沾染上了絲絲縷縷的花香,煞是好聞。 博山爐里沉香繚繞,薄薄的紗屏之后,柳太后早已換回往日的衣裳。以手支額,閑閑倚在美人榻上,榻側的宮人羅扇輕搖。 孫嬤嬤三兩步上前,接過羅扇,讓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下了。 似乎是聽到動靜,柳太后這才睜開眼,“夕月,你來了。” 兩人的眼睛就此對上。 虞夕月溫聲道:“太后娘娘金安。” “金安…哀家如何能安…”說完這話柳太后施然起身,沉默了會兒,眼底泛起一陣冷光,“皇帝今日的做派你也瞧見了。” 瞥見下首的人似有動容,繼續道:“當眾給哀家臉色看…當眾,給柳家臉色看……” “哀家的臉面都還是次要的,反正這么些年也習慣了…可他如此作為,讓殊兒的太子妃之位如何安穩?”她的神色更冷漠了些。 虞夕月知曉太后這是壓抑久了,想要找個聽眾,于是便也默契地不出聲。 霎時間,殿內落針可聞,唯有孫嬤嬤頗有規律的搖扇聲一下又一下。 柳太后默然片刻,這才打起些精神,瞧了過來,“便是這樣的人,不分青紅皂白,下旨滅了你的族人…” “夕月。”她的語氣已然變得平靜。 虞夕月聞言,神情微頓,面上的溫順淡了幾分,眼底漸漸有幾絲堅決浮了上來,“我在的,太后娘娘。” 柳太后臉上常年保持著的淡淡笑意逐漸隱去,定定地望著虞夕月,眼神里更是有種許久不見的銳利之氣,“你先前問我,是誰動的手…你那時尚且年幼,又剛從滅門的彌天大禍中僥幸生存下來,因此,哀家便一直瞞著。” 虞夕月似有所感,不自覺抬眸對上這股視線。 柳太后的聲音沉了幾分,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驟然提起另一件事,“…這么些年,你可有怪過我,讓你學這些不入流的東西?” 虞夕月靜靜垂下眼。 她知曉對方說的是這些年里讓她學的舞技歌藝,以及那些刺查暗殺等。 這些不入流的東西,樁樁件件都不該是平常的世家貴女所學。 可……家破人亡,充為官妓。 若不是太后娘娘做主保下她,她如今怕是…… “從未,我反倒是…感謝您。”她淡淡道:“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日。” 若無柳太后幫她換了身份,安置好一切,那… 虞家,怕是連最后一絲血脈也無了。 她的目光冷了幾分,“您剛才說,動手的人…” 皇帝不作為是不假,可那些人為了一己私利而慌忙想要銷毀證據,才是更可恨的。 柳太后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這才微嘆了口氣,“哀家本想帶著這個秘密,就這么算了…” “可,既然你意志堅決,咱們又走到這一步了,那…哀家今日便提點你兩句。” 眼睫微垂,掩去眼底一掠而過的晦暗,再抬眸,已是鎮定自若,“如今朝中的幾位國公,有誰,是在此事后,得利最多的…?” 虞夕月一愣,下意識想到今日宮宴上,那道灼熱的視線。 猶豫著開口,“…鎮國公。” 下一瞬,便連忙去瞧柳太后的神色。 觸及到對方眼底的肯定,呼吸一滯,“是、是…鎮國公,蕭家。” 那個素來享譽盛名,對朝廷忠心耿耿的老臣之家。 柳太后:“正是。”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如此…你還愿意當哀家的眼線,去幫哀家探查消息嗎?”今日她的舞技傾城,吸引了不少貴族公子哥的注意,這件事并不是秘密。 更何況,柳太后之所以培養她,除去學東西的悟性,與這重身份,更多的,也是因為美貌。 美人計,首當其沖…得有美人。 虞夕月的指尖有些發抖,驀地抬眼望向聲音的來源,“我愿意的,太后。”她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聲音多出幾分執拗。 她不抗拒被利用,畢竟…這世上所有給予的好處,都要有東西來償還。 有利用價值,如此…她反倒還安心些。 想明白這點,面上有些近乎病態地又重復了一遍。 “我愿意的…我愿意。” 聽了這話,柳太后才展顏一笑,“好孩子。”只是那目光卻絲毫笑意也無,“既如此,那哀家便幫你安排一二。” 和聰明人說話,有時往往不必盡言。 為何培養她,又為何恰巧今日要用她,解釋多了反倒成了累贅。 總歸… 是她自己親自點頭的。 …… 宮宴這頭,柳殊尋了機會便默不作聲地溜了出來。 再不出來喘口氣,她怕是快要暈倒在席上了。 春風駘蕩,花園內樹木影動,沿著宮內的樓廊走至盡頭,便可嗅到撲鼻花香。 已是晚春,粉白的櫻花綴滿枝頭,陽光拂過盛開的櫻樹,這里不同于宴會那邊絲竹貫耳的喧鬧,倒是頗有種隱于山坳樹杪之間的朦朧幽靜之美。 柳殊細細嗅聞了會兒,心底的負面情緒才稍稍平復。 試著再往前走了些,眼前豁然開朗,她這才驚覺,自己像是走到了另一邊。 今日的宮宴分為三處,一是皇室宗親的正殿,席間多為與皇家沾親帶故之人。 另兩處挨得較近的,一處是宮妃們的親眷,另一處,則是朝廷上的其他朝臣們。 眼下,她顯然是走到這一邊的宴會周圍了。 柳殊忽地眼皮一跳,下意識就想扭頭往回走,可還不等她反應,便被一美婦人驟然拉住了手腕。 “女兒啊…為母可算見著你了!”美婦人一副哭哭啼啼的嬌弱模樣,如若不是柳殊嘗試掙脫,察覺到了禁錮著手腕的力氣,怕是也會被這人高超的演技給晃了神。 “夫人安好,許久不見。”她淡淡道。 大約是片刻前才經歷了一場鬧劇,加上心里長久以來的抗拒,故而她的神情稱不上太熱絡。 可語氣淡然,禮數也是做足了的。 柳殊現在年歲漸長,自然不會給眼前這位繼母留話柄,“夫人快別哭了,不知道的以為您是瞧見我不開心呢。”扎心窩子的話張口就來,偏偏臉上又是笑著的。 甚至還微微貼近了些,反客為主拿起帕子給她擦拭著眼眶邊并不存在的眼淚。 一下又一下,亦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察覺到手腕處的力氣變大,于是手下又更用力了點兒。 承恩侯夫人疑心柳殊是把她的脂粉給擦掉了,于是也不裝哭腔了,趕忙退開了點兒距離,“女兒…” “平日里想見都見不到你,這得虧是陛下誕辰,才能借著宴會的機會一解相思之苦。”只rou麻的話語一句又一句。 柳殊是嫁人后才逃離這座名為“母親”的五指山。 可…她睡醒后便深陷陌生的環境,一直戰戰兢兢,自顧不暇也就沒能顧得上想起這人。 如今見了,才又回憶起從前那些不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