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這事兒便這么拍了板定下來。 秦先生從外面趕過來,只怕還有一個月時間。 久娘高興壞了,趁著這時間,當即著手去尋房子,又置辦東西和人手。這些都并不費力氣,之后最費力氣的,是尋學生。 既然是女學,當然得找到女學生才好。可久娘差人去廣發告示,最后成果寥寥。 她又有些頹然,意欲渡人,人卻不想自渡,實屬不好受。 好在她也不氣餒,繼續去發消息。另一方面,陳照非向來是不干涉她的這些事,除非她自己有請求。久娘并沒有和他說這件事,實在是已經欠得太多,能少一件是一件。 她沒開口,但愁容不展。 陳照非略打聽,就能知道她為何愁眉不展。他沒說出來,但私下里推了一把。 不過有些意外,因為發覺江采也在為這事忙碌奔走。 甚至于,他竟然向皇上進諫女學一事。這等大變革之事,自然是引起軒然大波。 后來皇帝見面時說起,還覺得奇怪。 “江卿從前絲毫沒講過這事,如今突然說起,倒叫朕意外?!?/br> 陳照非淡淡笑了聲,不置可否。 這等諫言沒可能被采納,故而后續是不會有的。 只不過陳照非在推這事兒,皇帝也會有所察覺。 皇帝與他說:“陳卿怎么與江卿想到一塊了?” 陳照非略頓了頓,拱手笑道:“不敢欺瞞皇上,這事……是拙荊在做,我也不過是討她高興罷了?!?/br> 皇帝大笑,“原來如此?!?/br> 皇帝也是聽京中八卦的人,對他的妻子的八卦,也聽得些。便打聽:“你這夫人,當真是揚州人士?” 陳照非點頭:“是。” “當真是一見鐘情?” 陳照非想了想,搖頭:“這倒不是。想來是人謠傳。其實我見她時,并沒有心動?!?/br> “哦?那是如何心動的?你這么多年,身邊出現的女人可不少,怎么就獨獨是她?” 陳照非搖頭:“不可說?!?/br> 由憐故生惜,由敬故多心,多心則好奇,目光之所至,便有了情動一事。 這些事,說來細碎而寡淡。一個人的心動,在自己這里驚天動地,落在旁人眼里,指不定都是些雞毛蒜皮的日常小事。 還是不說為好。獨自欣賞。 皇帝不過隨口一問,自然也不會追根究底,與他下了一盤棋,便放他回去了。 回到府里的時候,聽聞秦先生已經進了京。 果不其然,今日見久娘,便是十分元氣活力,笑容明朗而中氣十足。 陳照非拂衣邁過門檻,“在聊什么呢?這么高興?不妨也說與我聽聽?” 第38章 38.一更 禮重情意輕。 日子不急不緩地過著, 眨眼間,光禿禿的樹杈子就已經鵝黃接新綠。 久娘移開眼,嘆一聲長氣, 似乎有些不解, “你說這日子怎么會過得這么快?” 今日只有福珠在,青水被觀海約著出去玩了, 聽聞京中新開了一家酒樓,這倆人迫不及待去嘗鮮了。青水本還要拉著久娘和福珠一道去, 久娘才不摻和。 她和福珠笑說, 青水真是一點不開竅。 福珠笑著應下, 心里卻道:她家小姐還說別人……自己也不怎么開竅嘛。 這話只能心里說說, 福珠覺得侯爺待小姐是有情的,可侯爺從不明說, 至于小姐……那更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也不知道從何猜測,只好作罷。 福珠抬頭看向那掛了葉的樹枝,笑道:“是啊, 日子過得真快。我仿佛還記得,小姐剛來的時候……” 她打住話頭, 這話說起來, 也不見得是高興的事。 “不說了, 這些日子可算忙完了?!备V榭人砸宦暋?/br> 久娘點頭, “是啊?!?/br> 這些日子, 她一直忙里忙外的, 在打理女學一事。忙活了快兩個月, 終于把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了。 看著一切都步入正軌,她這心里頭真是痛快極了。 心里的負擔一落下來,久娘便嘴饞想吃酒。她一個眼神, 福珠便明白她的意思。 福珠左右為難:“小姐,這不好,真的……這還是白天呢,要不晚上再吃酒,配個小菜?” 上回她吃醉了酒,胡言亂語了許多,那時候侯爺還來了,可把福珠嚇得不輕。 久娘無趣地撇嘴,順著懷里循心的毛,“好吧好吧,那就下次吧。不過今日也該出去走走,這樣好的春日。” 福珠跟著點頭,看她繼續說:“不如咱們去學堂里看看吧,我都許久沒去了,也不知道秦先生是如何教她們的?” 福珠還是點頭:“好,聽小姐的?!?/br> 今日陳照非也不在,一大早被皇帝找去,不知道忙活些什么,兩個時辰了還沒回來。 久娘想到這里,忽然詫異,她為何對這時間記得如此清楚? 她自顧自笑了一聲,攜福珠上了馬車。馬車是侯府的,才到門口,便被認出來。小丫頭們一見到她的馬車,便笑起來,連課都不上了,一股腦從里頭沖出來,將她圍住。 “久娘!” “你來了!” …… 久娘一下馬車,就被她們抱了個滿懷。她失笑,輕撫著她們后背,聽她們嗔怨道:“你都好久沒來了!” 久娘嘆了聲:“忙別的事去了?!?/br> 她們不依不饒:“再忙也可以抽空來看看我們的?!?/br> 她們都是久娘親自去找來的,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們很喜歡她,她也很喜歡這群孩子們。 久娘被她們迎著進門去,秦簡在門口,與她視線碰上。 秦簡笑了聲,打趣:“夫人真是好大的面子。” 久娘笑道:“哪里,這可不是好事,課都不上了。” 秦簡大手一揮:“罷了,今日便先到這里吧,你們許久不見,便聊一聊吧?!?/br> 他說罷,踱步去了旁處。 眾女孩子們聽見這話,皆都高興壞了,拉著久娘的手,你一言我一語的。 “久娘,我告訴你,我最近新學了……” “還有我,我也學會了!” “上次你不是問我日后想做什么嗎?我想做你這樣的人!” “我也是!” “我也是!” …… 小女孩子們大的不過十二三歲,小的七八歲,聲音還帶著稚氣,卻又很自信。和一開始的時候,已經截然不同。 久娘看在眼里,欣慰不已。 她幾乎要熱淚盈眶:“好呀,那等你們長大了,一定要記得?!?/br> 等她們長大的時候,她已經快要人到中年,那時候,也許心力不足,再做不來那么多事。但是沒有關系,她們會替她去造成她想做的事情。 哪怕只有一個人堅持,那一個人會影響下一個人。等到十年之后,也會有不少人。若是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若二十年還不行,那就三十年;或者一百年,總會有變化的。 她與孩子們說了許久的話,直到吃午飯的時候,才讓她們去吃飯。 久娘終于輕松下來,又去尋秦簡。 秦簡在院子后面的樹下坐著,很是瀟灑自在。這位秦先生的氣質很超脫,似乎不為任何事煩惱。 久娘遠遠看著他,忽然覺得疑惑,他竟然是江采的老師。 她覺得很難理解,江采若是認真學過,又怎么會是今天這樣? 她捂嘴輕哼了聲,秦簡轉過身,同她說話。 “你來了,坐吧?!?/br> 久娘在他身邊坐下,見他還倒了杯酒,不由得也有些嘴饞。不過她忍住了,只說:“多謝秦先生了。今日來看,發覺秦先生真是一位好老師。” 秦簡臉上掛著淡淡笑意,“不必言謝,這事我做來高興,也有大益處,倒是大好事?!?/br> 久娘聽他這么說,也跟著笑,“是,大好事?!?/br> 秦簡小酌一杯,已經有些微醺醉意:“江采曾給我來過一封信,懇切求我一定要答應你的請求。我當時還在想,你的請求是什么?” 聽見江采的名字,久娘一愣,臉上笑意斂去。 秦簡閉著眼,沒發現她表情的變化,繼續說下去:“后來侯爺又來找我,還許我豐厚報酬?!?/br> 秦簡笑了聲,“我不知道你們為何都覺得我不愿意答應,這不是很好的事嗎?” 久娘笑意平淡,“這是禮數,該有的還是要有。” 秦簡哼笑了聲,“江采千萬懇求我,不必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應當告知你一聲。” 久娘沉默不語,端看著斜上方的桃樹,許久才道:“嗯。” 秦簡又道:“他在我那兒做學生的時候,曾經提起過兩個女子,一個溫柔解語,一個明艷似火。我當時聽他言語之中,兩個都難以割舍。如今看夫人,他還是更喜歡明艷的那個……” 久娘打斷他的話:“秦先生這話對,卻也不對。他是更喜歡那個人,可是他終究最喜歡自己。至于看我得知,那更無從說起,我與江大人,可沒什么瓜葛?!?/br> 她撇清得干脆,秦簡睜開眼看她,有些意外,“抱歉,這話似乎不該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