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嬌不見了, 地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布娃娃。小朋友們追追打打，一腳踩在布娃娃上, 就像踩過一團空氣。

    言開霽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但他剛才明明和謝潮生有過真切的肢體接觸，說明他們可以碰到彼此, 但碰不到這里面的人物。

    學(xué)校真是越來越高級了, 都搞起全息投影了。

    他走過去幾步, 撿起地上的布娃娃，剛才全程混亂的時候，他壓根就沒時間去看娃娃，等有時間可以看了，娃娃就被姚嬌一直抓在手里，動都不讓別人動。

    布娃娃穿著一件漂亮的紅裙子，用彩色的皮筋扎了兩根小辮子，言開霽看著它，不知道怎么地，有點眼熟。

    他思索片刻，將辮子上的皮筋拆下來，娃娃黑色的頭發(fā)散下來，言開霽胡亂捋了兩把，將頭發(fā)散到了它的臉前。

    “老馮，你過來看看，像不像剛才那貞子？”

    馮浩然過來就叫了一嗓子：“哎呦臥槽一模一樣！”

    單看造型，還真是一模一樣。

    但娃娃明明是個正常的娃娃，而貞子老師的臉上刀削斧鑿縱橫交錯，就像已經(jīng)碎掉的藍寶石。

    “應(yīng)該就是它。”

    旁邊傳來一道怯怯的女聲，梓涵像回答問題一樣舉起手，“我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我進去的時候，楊和抱著嬌嬌，我沒看錯的話……貞子就是從撿到娃娃的那張桌子底下鉆出來的。”

    “對不起，我剛才沒想到……”梓涵咬了咬嘴唇，“直到你們說，我才想起來……”

    言開霽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好飯不怕晚。”

    他是真不在意梓涵沒想到，但他在意自己手里還拿著這布娃娃，頓時覺得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好在謝潮生就像看出了他的掙扎，走到他身側(cè)，“給我。”

    布娃娃的身體是溫?zé)岬模拖袢说捏w溫。

    “咱去教室看看吧。”燙手山芋一出手，言開霽立刻回身拉起馮浩然，“我猜得沒錯的話，那里肯定有東西。”

    小二樓上懸著一塊年代感十足的牌子：“鍋爐二廠附屬幼兒園”

    言開霽看著那牌子，“之前嬌嬌說他爸在廠里上班，我還覺得挺奇怪，大學(xué)副校長的老公為什么會在廠里上班，我以為是當(dāng)廠長之類的，沒想到會是這樣。”

    謝潮生拎著姚嬌的布娃娃擰下門把手，他完全面不改色，就像拎著一個真正的布娃娃，回頭對言開霽說：“害怕嗎？我牽著你。”

    梓涵咳嗽了一聲，臉別向一邊。

    言開霽跟著進了走廊，撲面而來一股子灰，怪不得梓涵好端端咳嗽，他都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咳嗽完，他說：“不用擔(dān)心我，真的，你牽好布娃娃就行。”

    如果他們仔細觀察周圍的情況，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和他們最初進來的時候又不太一樣了，黃色的墻壁上沾滿了灰塵。蛛網(wǎng)的絲結(jié)了一重又一重。

    謝潮生再次毫不顧忌地踹開了中（二）班的教室門。

    由于他走到哪踹到哪的習(xí)慣太過于深入人心，言開霽甚至覺得，他從沒踹過自己寢室的門，簡直是天大的禮貌了。

    中（二）班的門大敞四開，夕陽順著嫩綠色的窗沿灑下來，滿屋流光四起，滄海大學(xué)副校長姚盼春就站在窗臺邊，緩緩回過了頭。

    她雙眸清澈，瞳孔里閃著雀躍的光，歡快地喊道：“漂亮哥哥！”

    言開霽張著嘴，他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

    四十幾歲，長相和聲音一樣嚴肅，一看平時就不茍言笑的中年女人，滿目天真地跑過來，朝著他伸出兩只手。

    “哥哥抱抱。”

    鬼知道言開霽是如何平復(fù)下了心情，才捂著半張臉道：“阿姨……啊不好意思，姚校長，您別急，咱倆這樣不好。”

    “哪里不好？”姚盼春歪過頭，奇怪地看著他，忽然瞧見了謝潮生手里的東西，立刻激動起來，“娃娃！是娃娃！原來娃娃在這里！”

    謝潮生把娃娃遞給她，喉結(jié)滾動了下，略微低頭，睨著面前的姚盼春，毫無感情色彩地叫道：“姚盼春。”

    姚盼春東張張西望望，并沒有看到有人應(yīng)答，于是奇怪道：“哥哥你在叫誰啊？”

    “我在叫你，姚盼春，但你現(xiàn)在是姚嬌，對嗎？”

    姚盼春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點點頭，“我就是嬌嬌呀。”

    言開霽從“抱抱”里平復(fù)出心緒，說：“這樣吧，嬌嬌，我們換個問法，你能不能告訴哥哥，剛才你和楊老師在屋里……”

    他頓了下，咬著牙才說出“玩”這個字，“你們玩的時候，是不是這個娃娃跳出來，變成了剛才那個女老師？”

    姚盼春點頭，“是，就是娃娃，楊老師不喜歡娃娃，他把娃娃的腿弄斷了，然后jiejie就來了，娃娃好像很著急……幸好娃娃沒事。”

    從姚盼春細碎的只言片語里，言開霽基本能夠拼湊出一個事實——

    娃娃其實是個好娃娃，它才是驅(qū)趕楊和的英雄。

    就像小時候童話故事里的神奇娃娃，它會幫助它認定的小主人，擺脫所面對的一切困境。

    他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只娃娃，被他親手打倒的娃娃，明明長著一張讓人恐懼的臉，卻比套了一張人皮的楊和更配做人。

    但如果幼兒園是一場全息投影，他們剛剛進入的就是姚盼春的回憶，姚嬌的身份已經(jīng)錘了，就是她的童年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