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捂住了嘴，生怕藥水從嘴巴里流出來。

    新的世界里，容不下任何一個舊人。

    他要把這個創造新世界的武器，吞吃入腹，同歸于盡。

    “真是感人，君度橙酒，你是為了現在那些人類嗎？”烏丸蓮耶感慨道，“你這樣，這與喝硫酸也沒有什么區別。”

    喝硫酸……

    福澤諭吉猝然回頭。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那個美麗又驕傲的青年，此刻跪倒在了地上，脊背也彎著，用雙手捂住了嘴巴，猩紅的眼眸里流出血色的眼淚。

    時間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四目相對，黑澤蓮還是朝他笑了一下。

    那目光分明是在說，別擔心，沒關系的。

    ……別擔心。

    ……沒關系的。

    福澤諭吉想起了無數對他而言不公平的評價，那些評價帶著偏見，大多數是刻薄的。

    到頭來，這孩子在大義面前還是能舍得所有。

    黑澤蓮必定也不會在意那些評價了。

    只是喝下硫酸……會很疼吧。

    啪。

    烏丸蓮耶一個清脆的響指，打

    破了這一刻的平靜。

    轟——

    隨即響起的，是巨大的爆炸聲。

    整個實驗室的頂層被炸開，無數像剛才被黑澤蓮喝下去的那一試管里的藥水顏色的液體，從筆直的管道里噴涌出來，像洪水一樣傾倒，又散成白色的霧氣，隨風吹進了茫茫黑夜里。

    不要啊——

    黑澤蓮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任意門就是再快，也絕對不可能追得上那些散去的霧氣。

    他回過頭呆呆地看著烏丸蓮耶，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他如此絕望。

    ——新世界已經開始誕生了。

    它的速度很快，用不了多久，就會變得像烏丸蓮耶構想的那樣。

    烏丸蓮耶傾注心血一百多年，怎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我知道你一定會喝下去，所以我才特意為你準備了一支。”烏丸蓮耶朝他笑，一字一頓地解釋道，“犧牲掉一切才發現自己是個笑話，君度橙酒，你現在感覺如何？”

    黑澤蓮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手里捏著伏特加的槍，里面還有一發子彈。

    喝下了那支藥水，受到損傷的不僅是聲帶、喉嚨，還有消化道、胃、身體里的其他器官——這些，aptx都會在稍后幫他運轉修復。

    但他這次注定不能再等到aptx幫助了。

    那顆在世界誕生，從他出生開始就伴隨著他成長，為他續命，無怨無悔地保護他，陪他度過漫長時光的神奇物質，他得交還給這個世界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很完美。

    太到位了。

    因為別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悲傷，因為腐蝕性藥物在身體里翻滾而痛苦，因為無法阻止一場荒誕的鬧劇而無助，因為在將死之前不能見到戀人而遺憾——

    他和森鷗外約好了，在他死掉之前，森鷗外都不能出現，防止被烏丸蓮耶察覺到他們的計劃，前功盡棄。

    他像是一個絕望到了極點的人，臉上沒有一點希望。

    然，希望藏在心中，死了也不滅。

    黑澤蓮心想，烏丸蓮耶能看到他的一生又能怎么樣？但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他能看到在他死后，這里會發生的事嗎？

    當然不能。他的路已經到頭了。

    烏丸蓮耶本人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努力到最后，才發現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蠢貨。

    黑澤蓮扣下扳機，對準的是他自己的眉心。

    森鷗外很喜歡親吻他的眉心，吻這處時總是很耐心，細水長流一般。

    這里也是一處適合自殺的好地方。

    ……也不怎么疼。應該推薦給太宰治那家伙呢。只是，更希望他也能好好活著啊。

    倒下的那一刻，黑澤蓮知道福澤諭吉稍后就會殺了烏丸蓮耶，為他報仇。

    他也知道，森鷗外會取出他心臟里的那顆aptx，讓世界恢復原來的樣子。

    他還知道，琴酒回到格陵蘭島為父母掃墓獻花的時候，也會帶上他的名字。

    真好啊。

    友情，愛情，親情，全都成全了他。

    最后一眼，黑澤蓮看向了遙遠的星空，閃爍的星光在他眼中慢慢模糊，再慢慢沉淀。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美好的事，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世界很美，請你繼續愛它吧。

    第177章 永遠的愛人

    烏丸蓮耶在被福澤諭吉斬下首級的那一刻，臉上還帶著至死都不肯相信的表情。

    他活了一百多年，當然有著永生的貪念。他實在不甘愿死在這里，死在一個連異能力都沒用上，純用體術和劍術跟他抗衡的人身上。

    ……盡管他的理想已經實現了。

    這個世界會被他研究出的aptx-4870（aptx-4869的進化版）徹底改變，異能力會被消除，人類的思想也會被改變，萬事萬物都將完全服從他的命令。

    他怎么可以死在這里！

    他看到了黑澤蓮的一生，看到對方最后因為被愚弄失去希望而心如死灰的自殺，卻是看不到自己的結局的。

    “不——”

    那顆被砍飛的頭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在滾落到地面上之后，又被苦艾酒持槍一頓掃射，徹底打成了一灘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