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78節
杜興眼白里布滿紅血絲,興奮地盯著前車,一會咬牙切齒,一會發出瘆人的笑:“快點,給我追!就是死了,我也要親手扒了她的皮!” 杜召初次開車,便是杜家的戰車,肆無忌憚地在曠野中狂飆,養成了又瘋又野的開車習慣,后面來到滬江鑒于路況不宜飆車才慢慢收斂許多。 這一刻,什么都顧不上了。 油門踩到底,車子如一只矯健的黑豹靈活地躲避一切障礙物與行人,借用路口一個高速漂移,甩開追兵,輕松追上杜興的車。 見他們探出頭向卡車射擊,杜召握緊方向盤,直接朝車尾撞了上去。 前車劇烈晃動,將掛在車邊射擊的男人甩落下來,杜召直接從人軋過去,繼續往前撞。 駕駛座的杜興被撞得前翻后仰,急吼:“后面!后面!” 于是,后座的兩人又往后開槍。 杜召快速壓身躲避過去,再一腳油門,撞得前車快散架了。 杜興暈頭轉向地從后視鏡看向后車,只瞧見一個模糊的黑影,蒙了面,什么都分辨不出。 “彭——” 又撞了上來。 “他媽的,哪來的瘋子!”車子左搖右晃,杜興被搖得想吐,拿司機撒氣,“方向抓穩了!會不會開車!不能開滾下去!”隨即又沖向后面兩個,“都干坐著干什么?養你們吃干飯的!給我打!頭伸出去!打!打!” 一個隊員剛將手伸出車窗,手腕中彈,槍墜落下去。 “啊——”隊員捂住傷口,痛苦地哀嚎。 “叫你媽!繼續打!” 這槍法。 杜興忽然想起一個人。 他顧不及多想,趕緊拔槍,剛要親自動手。 杜召一個加速,竄上前,與他們的車齊頭并進。 杜興側臉,看向與自己不過半米之距的男人,即便他蒙了面,也一眼就認出這對熟悉的雙眸。 他瞪圓了眼咆哮:“杜召!” 杜召抬手,朝他開槍。 杜興躲得倒是快,蛇似的,一個滑身鉆到下面,子彈從他頭頂飛過,正中司機的頭顱。 方向盤沒了掌控,往路邊的鋪子撞去。 杜興被撞得一頭血,待車停,踢開車門跳下去,連滾帶爬到路中間攔住一輛私人汽車,舉槍將司機趕下來,帶著小弟上車,繼續追過去:“給我活捉他!活捉!讓他跑了,我把你們剁碎了喂狗!” 前面還有一輛汽車,緊追著鄔長筠所在地卡車不放,眼看就要追上了。 經過多次撞擊,杜召的車早已不堪重負,這一回,沒像剛才那樣直接撞向車尾,而是踩緊油門從他們身邊超過去,隨即立馬轉向,以車身為阻,延緩他們的速度,護送卡車撤離。 后車動力足,杜召被往前推行,車胎也被打爆。 杜興的車又狂飆過來,這樣拖下去可不行,他握緊方向盤,加油門甩尾,讓后車車頭偏轉方向往墻上撞去,隨即再次調轉方向,快速往后倒,與杜興的車相距不到十米之遠,再換前檔,疾速撞過去。 杜興見他不要命的樣子,一時失了神,反應過來才瘋狂拍打旁邊的司機:“躲開!快躲開!” 晚了。 “彭——” …… 另一邊。 陳修原等人還與日本兵惡戰。 人數、武器都不敵,只能后退,將暗室門鎖上,再用座椅堵住。 陳修原對白解道:“下水道沒有遮擋物,打起來我們毫無勝算,定時炸-.彈還有六分鐘,堅持不住了,你帶他們先撤,我拖住敵人。” “不!” “走,快點!阿召不在,全部聽我的,撤!” 白解不同意:“你帶他們走,我來掩護!我上過無數次戰場,實戰經驗比你足。” “不行。” “相信我!當年留在南京我都活著出來了!”白解用力搡他一把,“快走啊,別廢話浪費時間了,等會一群人全完蛋!你要讓女同志背著人跑嗎!” 程梅背著中槍的戰友,背被壓彎下來,只能靠扶墻勉強支撐:“我留下,你們走,我還能戰斗!” “都別推來推去了!”語落,一聲爆炸從暗門傳來,墻都跟著晃動,“他們炸門了!小舅,上面沒動靜,爺要么是死了要么已經帶著鄔小姐逃脫了,不管是生是死,這些人得走出去!你總說顧全大局,留得青山在,人活著才能繼續奮戰下去!不能再多傷亡了!” 陳修原看向身后的戰友們,傷的傷,死的死,昏厥的昏厥,能站著的只有四個人了。 白解看了眼手表:“來不及了,還有不到五分鐘。”他趁陳修原不注意,一把將人踹出去,關上后門,下了鎖,“小舅,我要是回不來,幫我照顧兒子。” 說完,便架上槍,朝著敵人的方向。 陳修原從地上爬起來,里面先是“轟”地一聲,緊接著,槍聲四起,白解和他們打起來了。 “白解!白解!”陳修原重重砸了下門,迅速冷靜下來,轉身將一位腿部中槍的同志背到身上,“撤。” 太多槍口對著,白解頭都不能冒,他躲在墻后,長呼口氣,從口袋里拿出最后一顆炸.-彈扔過去,藉著爆.炸的威力與翻滾的濃煙灰塵迅速起身,打向外面藏在頂燈上的炸藥包,瞬間,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碎瓦磚石落下來,將炸傷的日本兵再次砸得血rou模糊。 灰塵揚過來,在他發上鋪了厚厚一層。 白解被震得頭暈目眩,耳邊也一陣耳鳴,他甩甩頭發,讓自己保持清醒。 又一隊敵人從一樓下來,貼墻逼近,白解再次舉槍,對著不遠處的炸.藥。 這槍下去,自己也必受波及,可他已經考慮不了這么多了。自己的生命、親情的牽絆……在當下,都難抵殺敵之心! 占土之恨,殺妻之仇,他早想和這群畜生同歸于盡了! 瞎一只眼,倒讓自己槍法更好了,他咬緊牙關,瞄準炸.藥包。 “轟——” 距離太近,白解被震遠兩米,墻體倒塌,將他的一條腿壓住,他神志不清地趴在地上,渾身劇痛,鮮紅的血流了一大灘。 炸到一片,又來一片,源源不斷的日本兵從樓上涌下來,從白解身邊跑了過去,踹開門,去追他的戰友們。 胳膊像是折了,白解忍著劇痛,艱難地轉動手腕,看一眼手表。 不行,還有一分鐘。 他卯足全身的力氣,隨手抱住一個日本兵的腿。 日本兵被拖拽,又罵又踩,一槍打向他的后背,又一腳踹在他的頭上,揚長而去。 白解抓住前面的鋼筋,借力往前,硬生生將被壓的小腿拽出來,再往不遠處爬過去,在地上留下一條厚重的血路。 他摸到槍,扶著桌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站起來,咆哮道:“小鬼子——你爺爺在這!”說完,朝前方的那群日本兵“砰砰砰”地開槍。 日本兵背后受襲,紛紛停下步伐,轉身射擊。 瞬間,他的身體千瘡百孔。 直到用盡最后一顆子彈,白解手中的槍才脫落,他再難以支撐,往前倒去,嘴里不斷往外涌血。 白解吹去手表上的塵土,看著轉動的秒針,輕松地笑了起來,再次望向前方奔跑的日本兵。 “狗日的,休想……追上。” “去……死吧。” 八米,五米,三米。 “轟——” 碎石泥沙混著血rou亂飛,黑暗里,一個個跳動的光點,掙扎著,嘶鳴著,走向屬于他們的地獄。 烈焰在深邃的瞳孔中燃燒,白解翻了個身,艱難地從懷里掏出一枚銀戒指,握在手心,放于心上。 恍惚之中,又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緩緩閉上眼,仿佛回到了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回到那個溫馨的小家…… 聽到妻子溫柔的輕嗔: “老白,你又跑去打野兔,刮傷了吧,活該。 過來,給你擦藥……” …… 第173章 轟隆隆的聲音順著幽長的下水道傳來,陳修原停在爬梯下,望向來時的路,無比希望白解能從滾滾濃煙中沖出來,可除了爆炸后燃燒的聲音,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芝麻趴在下水道入口,朝他伸手:“老陳。” 陳修原還盯著來路。 “老陳,車來了,該走了。” 陳修原咬緊牙關,回過頭,爬上地面。 暗殺行動難免有傷亡,陳修原早做了準備,他從前留學時的美國同學在租界開了輛私人小診所,已經備好所有手術用具,只等人到。 陳修原先下車,確認周圍安全后,才讓同志們背著傷員入內。 一進門,威廉立馬將門燈關上,落了鎖,帶領他們往手術室去。 陳修原迅速將外衣脫掉,洗手消毒,穿戴手術衣帽來到手術床邊。 因為只有他們兩個醫生,只能僅傷重的同志先做。 他與威廉一人一邊同時手術,即便剛經過了激戰,也知白解他們兇多吉少,心里再忐忑,現下也得穩住情緒,更穩住拿手術刀的手。 三位同志候在外面隨時等待指令,其余幾個到周圍的街上盯梢,防止有敵人靠近。 漫長的四小時過去。 手術全部成功,有兩個較為嚴重的傷員不能移動,只能暫住在威廉的小診所,其余人皆轉移到另外的秘密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