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10節
浮華亂世待久了,竟也想念寺里清幽的日子。 總念叨著離開那個破寺,可真正出來了,又如此掛念。 老師,更如此吧。 …… 里外靜悄悄的,鄔長筠回到房間,見陳修原靠在床頭睡著了,身上放了本書。 她走過去,將書輕輕拿起來,不想還是吵醒了人。 陳修原睜開眼:“你回來了。”他看了眼手表,捏捏太陽xue,“都十一點了,本想去接你,不知道怎么睡著了。” “你太累了。”鄔長筠把書放到床頭,“以后不用等我,早點睡。” “從戲院回來的?” “嗯,遇到一個老朋友,聊了會。”鄔長筠脫去大衣,掛在衣柜里,“閑這么久了,百谷還沒指令?” “暫時沒有。” “最近戲院收入不錯,明天我清點清點,送出去吧。”鄔長筠拿上換洗衣服出去,到門口又回頭問了句:“沒看到杜召的車,還沒回來?” “聽湘湘說和慕小姐去舞廳了。” 鄔長筠冷漠地“哦”了一聲,走了出去。 …… 晦暗的舞廳,四周亮著壁燈,慵懶的音樂和暖暖的燈光把擁舞的男男女女包裹了一層曖昧的甜衣。 “我不喜歡這個環境,太暗了,有點壓抑。”慕琦額頭靠在杜召胸前,隨他輕晃著。 “暗點好。”杜召將她摟緊了點。 “下次還是去花階。” “好啊。” “霍瀝還不理你?” “有段時間沒見了。”杜召看了眼腕表,“九分了。” 話音剛落,四周忽然一片漆黑。 耳邊是嘈雜的議論聲。 停電了。 舞廳只有兩扇窗,緊閉著,透不進一絲光。 杜召太高,不便穿梭于人群,便由慕琦行動。 剛才的舞中,他們表面一直甜言蜜語、舉止親昵,實則一直觀察目標動向。 今日要刺殺的是日本軍部顧問山下智安。 慕琦壓低身,快速朝人逼近,從長襪里拿出方才藏好的叉子,用力插進山下智安的脖子,得手后,沒有逗留片刻,立馬回到杜召身邊。 燈亮了起來,眼前恢復黯淡的光明。 慕琦靠在杜召身上,聲音懶懶的:“來電了。” 倏地,不遠處傳來女人尖銳的叫聲。 眾人看過去,便見山下智安躺在地上,血流不止,頓時嚇得四處逃竄。 …… 第125章 山下遭刺,所有門都被堵住,一個人都不許走。 負責拉電閘的是專門在舞廳潛伏做侍應生的地下小組成員,任他們如何篩查,發現不出問題。 慕琦和杜召坐著喝酒,小圓桌上放了枝玫瑰,新鮮的,紅的滴血。 尸體被圍起來,舞廳工作人員協同日本人對在場的所有人挨個盤查。 張蒲清是這兒的常客,早就看到兩人,拿了杯紅酒坐過來,給杜召遞根煙:“怕是一時半會走不了嘍。” 杜召點上煙:“那就再喝兩杯。” “不想喝了,坐著犯困。”慕琦百無聊賴地靠在椅背上,打了哈切,“都十一點了,明早還得上班。” 杜召問她:“抽一口精神下?” 慕琦睨向他:“好啊,讓我試試。” 杜召把手中的煙遞過去。 慕琦吸了一口,嗆住了。 杜召輕拍兩下她的背,又另外點上一根:“別抽了,拿著玩吧。” 慕琦將煙捏在手里,看火星緩緩燃燒,煙寥寥升起:“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張蒲清笑說:“你再抽幾根,就知道其中妙處了。” 慕琦別了下嘴,將煙扔進酒杯里,摘出花瓶里的玫瑰:“還是這個香。” 杜興接到通知帶人過來協助調查,見杜召幾人在此,便過來打個招呼:“巧啊。” 杜召乜他一眼:“坐。” “坐不了,忙呢。”杜興起得急,發油都沒抹,碎發亂糟糟地耷拉在額前,叫整個人少了幾分凌厲,“不來幫幫忙?” “我是來跳舞,可不是加班的。” 慕琦掀起眼皮瞧杜興:“阿興今天看上去順眼多久,以后別把頭發撩上去。” “嫂子說的是,”杜興陪她個笑臉,“明天就換個發型。”他忽然又問:“停電的時候五哥在干什么?” “跳舞,還能干什么?”杜召輕緩地吐出口煙,笑道:“你這是審我呢。” “走個流程嘛,畢竟死的是個日本人,看你這話說的,我哪敢審你。”隨后對張蒲清低了個頭,“張老板好久不見。” 張蒲清主動道:“我可不敢殺人,我在喝酒,和——”他往遠處找了找,指著一個紅裙舞女道:“那個女人。” 慕琦是江群的人,杜興不敢冒犯,連話都沒問,抹了下鼻子:“抽空請嫂子吃個飯,還望嫂子能在江秘書那為我美言幾句。” “一家人,自然的。” …… 鑒于幾人身份,稍坐一會兒,簡單做了個筆錄便放行了。 杜召開車送慕琦回家。 深夜,街道靜悄悄的。 車停在街邊,兩人靜坐。 “姑父被調離滬江,到南京任職,上峰令我想辦法跟他一起去,正好有個機要秘書的職位暫時空缺,可以借他的力進去,深度潛伏。” 一輛黃包車從后面跑過來,杜召盯著后視鏡,等人過去了,才低聲道:“什么時候?” “沒定時間,盡快,等我成功打入敵人內部,家里會派新的搭檔與你接頭。” “我們的關系?” “保持現狀,至少得等一個月再正式斷掉。” 杜召沉默了,他還一直想把慕琦爭取過來,日后山高水遠,怕是難了。 “剛磨合好,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分開了,我還和家里申請過,讓你跟我一起去,沒批準,你留在滬江有更大用處,那就各自安好吧。”慕琦笑著伸出手,“為了早日勝利。” 杜召看過去,同她握手:“龍潭虎xue,萬分兇險,保重。” …… 洗手間水汽氤氳,冷得人不禁發顫。 鄔長筠套上衣服,一掌抹開鏡子上的霧,冰冷的面孔浮現眼前,比寒冬里的烏云還要陰郁。 罵了自己無數遍,可杜召的模樣還是毫不停歇地在腦海中徘徊。 他還在舞廳嗎? 今晚會不會不回來? 周圍安靜極了,只有濕透的長發往地面滴水的聲音。 鄔長筠拍拍臉,扯過毛巾包住頭發用力揉了揉,最后警告自己一遍:別猜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事,不該想些亂七八糟的。 總化戲妝、戴頭套,鄔長筠習慣了每日洗澡,即便酷冷的冬日。 她一邊擦著一邊回房間。 陳修原已經將枕頭擺放好,于床尾躺下了:“早點睡。” “我坐會,頭發沒干。”鄔長筠到窗邊立著,望向靜謐的大門。 “不放心阿召?” 鄔長筠背對著他,幽幽道:“我懷疑杜召是臥底。” 陳修原驚訝地睜開眼,朝人看過去,她用了“懷疑”二字,證明杜召并未沒坦明身份,便問:“怎么說?” 鄔長筠轉身,背靠窗臺:“他應該是重慶的。” 陳修原略感一絲遺憾,他希望外甥與愛人能敞開心扉、沒有嫌隙地并肩作戰,只是杜召總說“再等等”,他便也一直隱瞞著。雖然杜召未言明其他身份,但陳修原知道,他定不止是自己的同志那么簡單:“何出此言?” “你不是也懷疑過。” 陳修原靜默兩秒,開口:“我只知道他不是惡人。” 水在她肩上暈開,鄔長筠抬起手,又擦了擦發尾,偏身注視著樓下:“或許……能不能試著把他拉過來。” 外面傳來車聲,杜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