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90節
陳老夫人臉上這才松快點:“現在是新時代,講什么……女性獨立,我們陳家也不迂腐,不反對女人在外做生意,但要有個度,家庭還是要排在事業前面。” 鄔長筠點頭:“是。” 杜召感受到她的無奈,心里也不是滋味,攬住陳老夫人的肩:“要不要進屋?” “再坐會,外面暖和。”陳老夫人注意力仍在鄔長筠身上,“曬曬太陽好,你看你白的,看著都不健康了。” 鄔長筠不想和老人掰扯,耐著性子回應:“好,我會多曬曬的。” 杜召提起壺倒了杯茶,推到鄔長筠面前:“小舅媽,喝茶。” 鄔長筠與他對視一眼:“謝謝。” 杜召笑笑,沒說話。 鄔長筠拿起杯子分兩口喝完,勉強多坐了會,跟陳老夫人說:“媽,我去戲班子了,得帶人練功。” “都快中午了,吃完飯再去。”正好,湘湘提著小水桶出來,陳老夫人看過去,叫了一聲:“湘湘,來打麻將。” 湘湘回:“我等會要做飯呢。” “叫劉媽做,隨便炒點,三四個菜就夠了。” “好。”湘湘把水桶放到樹下,撣撣手一蹦一跳地走過來。 陳老夫人要起身,杜召搭了把手,扶住她。 鄔長筠也跟著站起來:“那你們玩,麻將我打得少,不熟。” 陳老夫人說:“打打就熟了。” 杜召見鄔長筠不想玩,又解圍:“小舅媽不愛玩這些,我們打,叫劉媽一塊,中午出去吃。” “外面的飯菜哪有家里好。”陳老夫人松開杜召,拉上鄔長筠的手,“過來學學,成天除了在飯桌上就難見你人,話也不說幾句,可別說我這婆婆冷落了你。” 鄔長筠提下嘴角:“您說笑了,只是戲樓剛開業不久,很多地方需要打點,最近又忙于戲班子的事,沒好好陪您。” “那就好好陪陪我。”陳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拉著人往客廳去,“還是那句話,家人比事業重要。” 陳老夫人在老家就是牌迷,整日閑著就叫上三姑六婆過來陪自己玩兩把,自打到滬江還沒打過,叫湘湘去買了麻將回來,幾個小輩又都忙,總湊不齊人。 趁等午飯的功夫,她突發興致想搓上一會,過過牌癮。 杜召以前很少碰這些玩意,最近幾個月總陪阿貓阿狗吃飯喝酒,偶爾也會玩上幾把,輸個錢,討賊人們高興。 他今天早上本要去船運公司的,昨個一宿沒睡,直到快天亮才回房瞇會,又擔心鄔長筠醒來不舒服,便在家待半天。 幸虧待了半天,否則她又要挨外祖母數落。 陳老夫人是老手,碼牌摸牌靈活得很,腦子轉得也快,大家伙又故意讓著,叫她開局連贏五把。 每一分鐘都是煎熬,鄔長筠打得快睡著了,她對這個游戲一點興趣都沒有,也無所謂輸贏,玩的都是小籌碼。 放在別人身上,她可沒這么好脾氣,早掀桌走人了,可這老太太畢竟是長輩,關系在這,委屈委屈,權當哄人開心了。 鄔長筠與陳老夫人面對面,左邊是湘湘,右邊是杜召,她盡量動作幅度小些,防止搓牌時與杜召有手指接觸。 可千防萬防,還是疏忽一刻。 她無聊到走神,搶摸了把牌,手指剛落下去,杜召的手覆了上來。 鄔長筠看向他,眼神冰冷。 杜召輕輕彈一下她的手:“小舅媽摸了我的牌。” 鄔長筠收回手:“抱歉。” 陳老夫人感覺到她不在狀態,便問:“長筠有心事?怎么心不在焉的。” 鄔長筠道:“沒有。”她這才摸回自己的牌,碼碼好。 “小折天天在醫院忙,也是難顧家,等他下午回來,叫他帶你再回醫院查查,就是沒懷上,也檢查檢查其他方面。” 鄔長筠道:“他工作辛苦,我抽空自己去。” “四條。”陳老夫人邊打牌邊瞧她,“女人別太要強了,該軟還得軟。” 杜召出了個五萬,輕飄飄道:“回頭我帶她去。” 鄔長筠回:“不用。” 陳老夫人道:“那不行,去的是婦科,你帶她去像什么話,你們之間還是要保持一點兒距離,省得別人說閑話,壞了門風。” 杜召乖乖道:“外婆說的是。” 鄔長筠默聲聽著,這話像是在暗示什么。 老太太是聽了什么流言蜚語嗎? 牌墩快摸到底了,還沒人胡牌。 杜召從始至終都沒認真打,牌胡亂出,不求贏,只為陪女人們高興,卻對牌數算得門清,瞧一眼鄔長筠面前出的牌面,大致猜到她缺的,便給她喂了一個:“五萬。” 鄔長筠沒接。 下一輪,他又出了個三萬。 鄔長筠推了牌,淡淡道:“我胡了。” 陳老夫人看過來一眼,拿出錢:“你可算開張了。” 杜召隱隱露出點笑意,也捏了張紙幣給她。 湘湘在一旁唉聲嘆氣:“我還沒胡過呢!這個月薪水都輸沒了。” 杜召說:“輸的錢算我的,贏了算你的。” 湘湘高興道:“真的?” “我什么時候誆過你。” 湘湘給他個飛吻:“謝謝先生。” 陳老夫人拍了她手背一下:“沒大沒小。” 鄔長筠見湘湘天真的笑顏,不禁彎了下唇角,無論杜召是干什么的,她能始終留在這里做活,平平安安,這般無憂無慮,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 接下來兩把,杜召又給鄔長筠喂了牌,他沒有明目張膽地盯著她,不經意瞥過去一眼,哪怕看到一抹短促的笑意,都能讓他更加高興。 四個人一直玩到十二點。 吃完午飯,陳老夫人去午睡,鄔長筠便出門了。 從前田穗都是在家里的院中練功,如今也天天跑到戲班子里來,和大家一塊吊嗓練武。 鄔長筠換上套利索的衣服,把田穗叫出來:“三根鞭練一下我看看。” 田穗是前幾日剛學的三根鞭,從前都是用的兩根,索性天賦高,學得快,上手不是那么難。 戲班子里的人正在飯后休息,見師父訓徒弟,都貓出來看一眼。 只見田穗靈活地耍著鞭子,扔鞭、接鞭干凈利落,把式漂亮極了。 鄔長筠負手立在邊上指導:“掂鞭不穩,慢點,別急。 注意手花。 低了,高點。” 遠處的刀馬旦連連感慨:“穗兒都練這么好了,還挑毛病。” “那是你沒見過長筠的三根鞭。”元翹自豪道:“絕美。” 田穗高扔一根鞭,轉身穩穩接住,放下手期待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鄔長筠:“師父,怎么樣?” “再練吧。”鄔長筠只給她這三個字,一轉眼,看到廊下站了好幾個人,冷著臉道:“都在那看什么,過來練功。元翹,屁股坐子練好了?來跳一個我看看。” 元翹與旁邊的刀馬旦撇了下嘴:“慘嘍。” …… 玉生班的伶人們還得磨合一陣子才能登臺。 最近,鄔長筠的戲樓請的都是其他戲班駐唱,沒邀到紅火的角兒,座兒不熱鬧,場場都空位。 晚上,鄔長筠把田穗叫過來,給人戲班子當龍套,演個帶刀侍衛,感受下戲臺。 她一直在二樓盯著,瞧田穗的一招一式一步態。 這小丫頭是有點天賦在身的,雖然問題還很多,但短短兩年能學到如此,真是祝玉生顯靈了。 等散場,鄔長筠把田穗叫到邊上說道幾句,便叫人回家去了。 她不想這么早回去,回到那個壓抑的大房子,戴上虛偽的面具,和每個人虛與委蛇。倒寧愿在戲院坐著發呆,看空蕩蕩的戲臺。 最近百谷沒下達任務,除了戲上的事,她算得清閑。 人一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容易矯情。真想殺兩個鬼子精神下,可陳修原一直與自己強調——不許擅自行動。 戲樓靜悄悄的,方才的余音似乎還在臺上環繞。 都是些什么下九流的戲班子,難怪賣不上座。 鄔長筠輕嘆口氣,想再坐五分鐘就離開,正放空著,有人進來了,聽腳步聲,是陳修原。 她沒有回頭,只道:“忙完了。” “忙完了,怎么一個人坐著?”陳修原來到她身畔,“要不要我陪你坐會?” 鄔長筠抬眸看他一眼,輕松地笑了:“走吧,回去了。” 兩人離開戲院,沒叫黃包車,想散散步,走回去。 路邊有賣糕點的小攤位,陳修原上前買了些綠豆糕,遞給鄔長筠。 鄔長筠還以為他買來給陳老夫人,看著懸在面前的手,問道:“給我的?” 他說是。 鄔長筠推開他的手,卻說:“浪費錢,買回去給你母親吧。” 陳修原彎起嘴角,眉眼里盡是溫柔,他天生一副和善相,一對明亮的桃花眼,看誰都是深情款款的樣:“吃完就不浪費了,吃吧。” 鄔長筠拿出一塊咬了口:“不錯。”她把紙袋遞到陳修原面前,“來一塊,” 陳修原:“我不愛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