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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麥子戲社在線閱讀 - 麥子戲社 第171節

麥子戲社 第171節

    “嗯。”

    “既然是風靡一時的女演員,又是舊情人,消息很快便會傳開,以你現在的風評,不找點事才怪。”慕琦做地下工作比他久的多,瞬間從之前的悲春傷秋中脫離,“現在海關總署和特務機關的章都蓋好了,我最近要離開滬江一趟,把藥品悄悄送出去,正愁沒理由請假,借這個機會跟你吵一架,我回老家。”

    “嗯。”

    慕琦還想跟他說說最近有關特工總部的小情報,見人消沉,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合作半年多來,還是頭一回見他這個狀態,難怪教官總說感情是一個特工最大的軟肋。

    兩人一路沉默。

    杜召把慕琦送回家,便也回去了。

    他躺在臥室的單人沙發里,沒有開燈,手里提著很久之前鄔長筠送自己的香囊,可惜在一次戰役中破損了邊角,如今只剩下個空空囊袋。

    窗簾拉了一半,朦朧的月光照進來,房間里一半月色,一半黑暗。

    懸著的香囊在清冷月光下輕輕晃動,像個會吸取魂魄的魔物,將吸取了自己近兩年的悲歡全部傾瀉出來,剎那間又全部倒回他的身體,痛苦、折磨,卻甘之如飴。

    杜召靜靜坐在黑暗里,像從前的無數個日夜……

    將血跡斑斑的香囊放到嘴邊,輕輕吻了下。

    ……

    奔赴戰場前,杜召的所有產業交給了霍瀝打理,除了被炸毀的兵工廠。

    當年日軍轟炸時并未發現這個地處偏僻的小軍械庫,一直幸存到三八年一月,后來,杜召的好友、一直負責研發的常卻為免兵工廠落入日本之手,將圖紙、研究成果火速轉移,連夜把兵工廠炸為平地。

    如今,杜召的一部分精力還在生意上,事業雖如日中天,但在敵占區做事,明面上總得低日本人一頭。

    他是今年初被軍統安插過來的,原因有二,一是從前便在滬江做事,有人脈,又對各方面比較熟悉;二是因為杜興這個大漢jian,也是主要原因。他們雖關系不好,但到底連著血脈,有更多直接接觸的機會。

    杜召已經四天沒來亞和商行了,剛進辦公室,便見機要室的嚴科長拿著文件匆匆下樓,他叫住人:“老嚴。”

    嚴科長回頭:“杜顧問。”

    “風風火火,干什么去?”

    “抓了個中統間諜,杜經理正在審訊室問話呢。”

    “正好有事找他,一起。”

    遠遠就聽到審訊室傳來聲嘶力竭的哀嚎聲,隔著門,隱隱聞到一股血腥味,杜召跟嚴科長進去,只見杜興穿著襯衫、馬甲,皮鞋擦得珵亮,正坐在桌子上吃紅腸,看到杜召來了,揚著手里紅腸喚他一聲:“呦,三哥來了。”

    杜召到他旁邊,倚靠到桌上:“胃口真好。”

    “嘗嘗,哈爾濱寄過來的。”

    “早上吃撐了。”

    杜興笑兩聲,瞧向正在遭鞭刑的間諜道:“再打個賭,他能撐多久,一百塊。”

    杜召沒興趣,從口袋里摸出一疊折起來的紙遞給他。

    “什么?”杜興將紅腸塞進嘴里,手擱褲子上揩揩,打開紙看一眼,是商社的軍備與日常用品開支細則,“你這兜里是什么都能塞。”

    “從南洋來的一批棉紗價格打了下來,低兩成,明天下午兩點過來簽合同。”

    “行啊你。”杜興把兩張紙重新疊好放到身后,再拿一根腸吃,“真不吃?”

    杜召沒理這茬,又掏出一張紙,放在桌子上。

    “又是什么?”

    “上次宮本給的滬江部分商人名單,我一一約談過,后面打勾的是有意和日商合作的。”杜召睨他一眼,“有三個私人銀行家,黃焙也低頭了,他可是頭部,掌控著滬江的經濟金融命脈。”

    “不愧是杜末舟。”杜興一臉興奮,“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晚上開個席慶祝一下,把這幾位都請來。”

    “沒空。”

    “誒,給弟弟個面子嘛。”杜興將名單收好,“怎么?又迷上哪個小玫瑰了?上個月慕小姐剛來鬧過,我這可經不起那個折騰。”

    “管好你自己,早點找個人成家。”

    說到這,杜興就沒胃口了,將吃了一半的紅腸扔回盤子:“說你呢,扯我干嘛。”

    杜召看著被打到血rou模糊的男人:“這是干什么的?”

    “一直追查的那家中醫館,藉著看病的由頭搞地下工作,可惜,只抓了個伙計。”杜興卷起袖子,轉轉脖子,對杜召道:“活動活動筋骨,一起嗎?”

    “剛定制的西裝,你玩吧,走了。”

    杜興見他往外去,臉上的笑慢慢消失,往他走過的地面唾了一口吐沫,目光陰冷,轉轉脖子,隨手拿起一把鉗子,朝被吊著的男人走去。

    杜召剛邁上樓梯,就聽到審訊室內的痛吼聲。

    他垂首,定了兩秒,繼續前行。

    ……

    杜召在商社待了半天,下午去船運公司一趟,傍晚來到鄔長筠開的戲院,將車停在街邊,等了半個多鐘頭才進去。

    他并無聽曲子的興致,百無聊賴地坐著。

    鄔長筠一早就注意到杜召來了,他懶洋洋坐在第一排,剝了一盤瓜子,卻一粒不吃,眼睛雖盯著戲臺,卻一點神都沒有,不知在琢磨什么事。

    鄔長筠沒功夫搭理這紈绔,今天是自己復出登臺的第一場武生戲,演的《白水灘》中的十一郎穆玉璣,壓軸,得拿穩了。

    雖多年未正式登臺,但她毫不緊張,松弛的很,一是性子原因,二是功夫到位,有底氣。

    大紅幔幕挑起,鄔長筠著一身干凈利索的黑色短打武生裝,外披黑袍,辮子高束,眼眉高吊,踩著鑼點上臺:“且住,

    哪里人聲吶喊,

    待俺登高一望。”1

    杜召聞聲掀起眼皮,若不是看了一眼,根本聽不出這男腔是鄔長筠發出的,他并不驚訝她會唱武生,之前派人查過,祝玉生便是武生出身,只是這一身打扮,英俊挺拔,還挺新鮮。

    他目光跟著她轉,一秒也沒有斷,這場戲唱詞少,基本都是身上的硬功夫,她的動作流暢,跌翻干凈利索,與青面虎的打戲順而狠,狠而美,一套棍花引得掌聲連連。

    杜召從口袋掏出大洋,往戲臺上擲去。

    鄔長筠叼著長辮,持長棍騰空四連翻,一個又一個大洋在燈光下泛著銀光,于周身閃爍。

    大洋用完了,他又拿出一疊鈔票,折成一個個方塊繼續扔。

    一直到謝幕。

    ……

    后面還有場送客戲,由小花旦登臺。

    鄔長筠回后臺,剛取下勒頭網子和“甩發”,瞥見個熟悉的身影走過來,她沒有正眼看,繼續卸自己的妝。

    杜召倚在化妝臺旁靜靜看著她。

    兩人皆沉默。

    臉上的妝面卸完,鄔長筠起身解開束腰帶:“麻煩閑雜人等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

    這屋里就他們兩,杜召歪了下臉:“你有哪塊我沒見過。”

    “我現在是你長輩,請你放尊重點。”

    “我管你是誰,”杜召抬手,要摸她臉,“你是我的。”

    鄔長筠打開他的手。

    杜召雙手插進西褲口袋里,眼里含笑,說不上來是深情還是戲弄:“小舅媽怎么了,別說是舅媽,就算是我后媽,我想要,都要得。”

    鄔長筠不想跟他糾纏,往角落去,拉上簾子,開始換衣服。

    杜召看一件件褂子扔到旁邊的柜子上,淡淡道:“你這戲是越唱越好,抽空去我那唱個堂會?”

    沒有回應。

    “筠筠。”他自顧自地喚著,自得其樂。

    “筠筠。”

    鄔長筠倏地拉開簾子走出來,一身墨藍色裙子,臉依舊冷得很。

    杜召瞧向她的細腰,忽然問:“我跟舅舅,誰讓你更舒服?”

    回應他的是一巴掌。

    臉上火辣辣的,杜召回過臉,心平氣和地俯視眼前的女人,忽然將她翻轉過去,按住背,下壓。

    鄔長筠趴在化妝臺上動不了,正要抬腿后踢。

    杜召一巴掌落在她屁股上。

    鄔長筠愣住了,一時忘了掙扎,反應過來,一腳踢開人,轉身又要甩他嘴巴子。

    杜召及時握住揮過來的手腕:“打人要還回來的。”他松開她,笑了,“再打一下。”

    “無恥。”

    杜召輕佻下眉梢:“舅母看著瘦,拍上去還是軟,撞起來——”

    話說一半,頓住了。

    他目光更低些,看向扎在自己肩上的簪子,沒有惱,抬手繞到她后頸,握住她的脖子將人按到跟前,輕輕吻了下她的頭發:“懲罰你的。”

    鄔長筠心里一動,拔出簪子,慌亂地搡開男人。

    杜召面不改色,直直立著,又對她笑笑:“下場戲,我還來。”他轉身離去,“早點回吧,窗戶鎖好,別讓我翻進去找你。”

    一個吻,仿佛掀起驚濤駭浪。

    鄔長筠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壓在心底復雜的感情又被不可抑制地拉扯出來,悶得胸口不暢。

    鄔長筠緊握著沾了血的發簪,朝自己肩部扎去。

    不管他是人是鬼,這一下,只為告誡自己——清醒點。

    ……

    第100章

    杜召往戲院外去,發簪插得并不深,緩緩滲出血來,因為穿著黑色西裝,在夜色中看不明切。

    他從烏泱泱的人群中走過,坐進車里,小小的鐵皮架子把外面喧鬧的世界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