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69節(jié)
“自然,”杜興抬手,示意身后的助理上前,“拿紙筆來。” 紙筆送到他面前,杜興潦草地寫了幾個字,笑著遞給陳修原:“給。” 陳修原接下:“多謝。” “我那朝三暮四、不成器的哥哥估計又出去花天酒地了,你與其去他家,不如到夜總會找找。”杜興勾了下嘴角,“小張,送一下杜召的這位,小舅。” 陳修原道:“不麻煩,你們忙。”語落,便走了出去。 杜興回眸看他離去的背影,一身長衫,儒雅從容,看著就不像好人,對助理說:“去查查他,到滬江干什么來了,一幅亂黨樣。”他嗤笑一聲,手插口袋,往樓上走。 …… 陳修原將紙條扔進路邊的廢物桶,上面寫的是杜召舊址,看來,這個大外甥還有點念舊。 陳修原來到別墅圍墻外,按了幾下門鈴,里頭一個臉生的男管家跑出來:“請問您是?” “你好,請問杜召在嗎?我是他舅舅。” 管家上下打量他一眼,沒請人進來,只說:“先生今早就出門了。” “那他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不一定,先生總?cè)辏?jīng)常深夜才回。” “你知道他常去哪里?” 到底身份還未確認,管家不敢多說:“不清楚。” “好,謝謝,打擾了。” 陳修原剛拐個彎,迎面碰上久別的女孩。 兩人異口同聲:“湘湘。” “小舅!” …… 湘湘帶人進屋,聊了聊近況,時間不早,陳修原便去花階找杜召了。 戰(zhàn)爭沒給這個夜總會帶來任何影響,如今生意反而更好了,不少異國面孔聚集,還有些著軍裝的日本人,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杜召在二樓包廂,陳修原找過去,敲半天門,沒人應,他直接推開門,便見里頭男男女女一群人,兩個妖嬈的舞女正在跳舞,沙發(fā)上坐了五個。 杜召在最中間,大敞腿坐著,襯衫領(lǐng)口解了三個紐扣,袖子皺巴巴地卷起,堆積在臂彎處,一邊一個女人,趴在他肩上諂笑。 杜召見來人,推開女人,站起身:“小舅。” 陳修原極不適應這種烏煙瘴氣的環(huán)境,勉強走進去:“阿召。” 杜召攬住他的肩,把人往里摟:“什么風把你吹來了?快來坐,喝兩杯。”他對沙發(fā)上坐的兩個女人道:“讓讓。” 女人往邊上挪挪,待陳修原坐下,又湊過來要挽他的胳膊,陳修原立馬彈坐起來。 杜召看他別扭的樣,笑了一聲:“都那邊坐去,我這小舅不近女色。” 大家紛紛散開。 杜召給陳修原倒上一杯酒:“好久不見,喝一杯。” 陳修原接過來,放在前面的茶桌上,看著他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兩年不見,又英俊了些,梳著大背頭,更顯沉穩(wěn),可臉上散漫的笑和這些放蕩的行為,又讓他覺得眼前這個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人了。 “我不喝酒。” “行吧。”杜召自己一口悶了,隨后又問:“什么時候來的?” “有陣子了。” “那不找我。” “怕你忙,我也有事情。” 杜召挑了下眉梢:“什么事?抗日?” 陳修原與他對視,沒回答。 杜召豁然笑了:“開個玩笑。” “你為什么投——” “不喝酒,水果總得吃吧。”杜召直接打斷他的話,塞了個葡萄進人嘴里。 陳修原勉強咽下去,皮都沒吐。 杜召又拿了顆葡萄,往邊上的女人領(lǐng)口砸去:“過來倒酒。” 女人又依偎到他身邊,倒了杯酒,軟塌塌地貼過來,喂他喝下。 另一邊的張蒲清突然道:“小舅還記得我嗎?” 陳修原看過去,瞧眉眼,隱約有些熟悉:“是小澄?” 小澄是他的小名——張澄。 張蒲清道:“是,難得您還記得我。” 杜召咽下女人喂過來的橘子:“我這舅舅記性好著。” 張蒲清手里的酒杯轉(zhuǎn)了轉(zhuǎn):“小時候你來找末舟母親,我們玩過幾次。” 陳修原:“是,我聽說你舉家搬遷,來滬江有些年頭了吧。。” “三六年去了廣州,兩個月前才回來。”張蒲清抬了下手,“難得相見,不喝一杯?” 杜召拿起杯子:“他滴酒不沾,我們喝。” 陳修原干坐著,只覺得這環(huán)境悶得人快昏厥了。 陪酒的兩個女人纏著杜召玩骰子,幾人搖起來,不亦樂乎。 陳修原輕聲喚他:“阿召。” “嗯?” “也沒什么事,就是來看看你。”他看著外甥這副模樣,心里陣痛,仍溫言細語,“我娶了妻,你也認識。” 杜召點了根雪茄,一邊搖骰子一邊吞云吐霧,心不在焉道:“我認識的人多了去了。”語落,搖出個大點,惹得旁邊女人連連驚嘆。 陳修原欲言又止,無奈地嘆口氣,起身道:“你玩,我先走了,改天一起吃個飯。” 杜召抽空看過來一眼:“行,不送。” 張蒲清道:“小舅慢走。” 陳修原與他點個頭,走出包廂,關(guān)上了門。 張蒲清見他離開,同杜召說:“你還真是六親不認啊。” 杜召乜他一眼:“喝你的,少廢話。” 不過一分鐘,門又被打開,去洗手間的男人回來了。 杜召推了把右手邊的女人:“扶著點周處長。” ——特工總部的周處長。 周處長暈乎乎地坐回來,手握起一個梨:“來,我們繼續(xù)喝。” 杜召笑著將他手里的梨換成酒:“不醉不歸。” …… 半夜,杜召一身酒味到家。 慕琦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不悅地看向他:“幾點了?” 杜召把西服扔到沙發(fā)上,提起壺倒杯水:“自己看不到?” 慕琦將報紙摔在茶幾上:“注意你的態(tài)度。” 杜召一口飲盡整杯水,又去倒一杯:“什么態(tài)度?我就這樣。” 慕琦站起來:“你再說一遍。” 杜召輕飄飄俯視過去:“我就這樣。” 慕琦奪過他手中的杯子,將茶水灑在他臉上:“你清醒點吧,明天晚上姑姑叫我們一塊去吃飯,姑父也在。”她上前一步,嘴巴靠近他耳邊,輕聲道:“演差不多了,以后少喝點,印章拿到?jīng)]?” 杜召沒回答,牽住她的手,將一小塊印泥塞進她手里,收起些話鋒:“行了,別生氣,要不你打我兩下。” 慕琦松口氣,故意又揚聲吼一句:“誰要打你,走了,喝死你吧。” 頭發(fā)耷拉下來,垂兩縷在額前,杜召往后捋了下,睫毛上還墜了滴水,他又抹了把,將水揩凈,接著又倒一杯喝下,粗魯?shù)爻读顺兑驴郏鶚巧先ァ?/br> 湘湘見女人離開,才冒頭,給杜召遞了塊手巾:“你這女朋友也太兇了。” 杜召接過來,一邊擦脖子一邊往樓上去:“回頭換了她。” “真的?” 杜召將手巾扔下來:“假的,睡了,別上來。” “好,明早吃什么?” “隨便。” 杜召回到房間,脫下熏滿香水味的襯衫,直接站到淋浴下,沖去這一身臭氣。 皮膚被浸得冰涼,他圍了條浴巾出來,緊緊是一個上身,便有十幾處刀傷彈痕。 杜召靜靜坐在床尾,聽床頭鐘表走點的聲音,想起陳修原。 他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 慕琦的姑父是滬江特務委員會秘書長江群,因為他的關(guān)系,慕琦被安在海關(guān)總署工作。 這次飯局為家宴,除了江群、江夫人,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 江夫人極為疼愛這個侄女,又給她送了一條鉆石項鏈,噓寒問暖的,還問杜召:“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 杜召笑著答:“這不等小琦點頭。” 江夫人握住慕琦的手:“你也不小了,該收收玩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