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28節(jié)
陰沉沉的天,大片大片黑云,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也不知杜召要去哪里。 不管去哪,今天的路都不好走。 她往前兩步,攔了輛黃包車。 車夫問她:“小姐,去哪?” “小姐。” “小姐——” 她回過神,有些茫然,報了住址。 “您坐好,走嘍。” 車一跑,風(fēng)呼呼往裙底灌。 真冷。 …… 北平城里比從前冷清許多,街上空蕩蕩的,行人和車都少。很多人都離開了,有的去了南邊,有的出了國。 前幾日,李香庭本要帶著畫和資料先回寂州,朋友幫他找到輛車,臨到城門口,他又返了回來,叫司機帶著畫離開了。 最近他在幫忙運送文物。 下午,正在打包一些孤本古籍,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李香庭。” 他回頭,只見陳今今風(fēng)塵仆仆地朝自己跑過來,臉上還沾了泥灰。 “你怎么回來了?” “打仗了,我回來找你啊。”她氣喘吁吁放下小皮箱,“我差點跑寂州去,但總感覺你還沒走,到這一問,果然還在,幸好沒跑空。” “你不該回來,戰(zhàn)況不好。” “不回來我會后悔的。”她看到地上大包的書,“要運書?我來幫你。”說著,就彎下腰去扎帶。 李香庭蹲下身,沒再說什么,看到她手腕破皮,才問:“怎么受傷了?” “別提了,路上被打劫了,兩個小王八蛋只圖財,給點錢了事,還好我有先見之明,身上只放了幾十塊,其他都藏箱子里。” 李香庭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起來,帶到邊上,拿出醫(yī)藥箱。 陳今今微詫:“這里怎么還有這個?” “昨天一個老師被劃傷,就備一些。”他用蘸了消毒水的棉簽輕輕給她擦拭。 陳今今看著他認(rèn)真的模樣,笑了起來:“這么細(xì)心。” 李香庭看她一眼,跟著笑了:“以前也馬虎,后來臨摹壁畫,心慢慢靜下來,手上活也精細(xì)了。” “什么時候走?還回寂州嗎?” “等運完這些再說吧。”李香庭抹上藥,松開她的手,“對了,我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在組織抗日宣傳活動,最近有義演,晚上我會過去幫忙畫抗日宣傳畫,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帶你一起去。” “好啊。” 一會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震得人心發(fā)慌。 李香庭淡定地捆書,一臉嚴(yán)肅。 “你覺得有幾分勝算?” 他的手頓了一下,抬臉看她:“不知道,但四萬萬中國人團(tuán)結(jié)一心,就一定不會輸。” …… 自打從北平回來,祝玉生一見鄔長筠就嚷嚷著要回去。 鄔長筠知道他擔(dān)心崔師姑,但這會兒兩軍正交火,萬不能依著這老頭。 祝玉生咳得臉脹紅,不停地咒罵日軍。 鄔長筠在旁邊削蘋果,沒聽見似的。 祝玉生拿床頭柜上的橘子砸她:“鄔長筠!” 鄔長筠偏身躲過去,不咸不淡地說:“不去。” “我讓別人帶我去。” “行啊,那你去找人吧。” “你!你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 鄔長筠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他:“跟你說多少次,北平打仗不安全,人都往外跑還來不及,報紙你又不是沒看到,非要去湊什么熱鬧?” “我會怕了那些倭寇!”祝玉生拿起蘋果扔遠(yuǎn)。 “您不怕,我怕。” “教你學(xué)戲這么多年,你一個武生出身,怎么如此膽小怕事?戲文的詞你都忘了!” “對,我就是膽小,我怕事、惜命。”她拾起蘋果,洗干凈,放到床頭柜上,“師父又不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從虎窟爬出來,是不會再跳進(jìn)狼窩的。” “我算是白教你了。” “您不用說這些話來刺激我,我并不會為之所動,您非要去北平,就把你那大徒弟叫過來,看他肯不肯帶您去。”她擦干手,出門去。 身后是祝玉生鏗鏘有力的罵聲。 “鄔長筠!你回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干脆也別管我了,別再來看我,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管。” 鄔長筠在外面站著,等他罵累了,又進(jìn)去,對上氣不接下氣的祝玉生說:“我托人去看看師姑,如果可以的話,把她接過來,你們兩也有個照應(yīng),估計以后哪里都不太平,過段時間,我準(zhǔn)備好手續(xù),就帶你們一起出國。但是您也了解,以她的性子多半是北平城都不愿意出的。”鄔長筠見他別過臉,也不想再待下去,“您好好休息,我走了。” 祝玉生不說話,等人走了,又看向門口,身子立馬垮了下來,長吁短嘆。 …… 一路上,鄔長筠都很郁悶,不僅是因為祝玉生的那番話,一想到戰(zhàn)爭,她也煩。 她買半斤酒回去,路過烤雞店,又要了最后半只烤雞,回家待著。 隨手翻開白天買的報紙,各版塊皆是戰(zhàn)況。 不太好。 鄔長筠扔掉手里啃掉一半的雞腿,把報紙揉了,隨手扔到墻角。 她倒在椅子里,瞬間一點胃口都沒有。 明明沒做什么事,就是身心俱疲,不一會兒,她竟睡著了。 再醒來,一陣寒顫。 鄔長筠起身去關(guān)窗,順手把角落的報紙團(tuán)拾起來,投進(jìn)垃圾簍,再看到桌上的雞rou,沒一點食欲,包起來扔掉。 樓下傳來狗吠,也不知道哪來的流浪狗,最近一直在這附近轉(zhuǎn)悠。 她又把雞rou從垃圾簍撿出來,拿去樓下堵住那狗的嘴。 是一條黃狗,正在翻垃圾桶。 鄔長筠不喜歡小動物,單純是想讓它消停點,省得大半夜又把自己吵醒。 她喚兩聲,狗沒理。于是把包著雞rou的油紙攤開,拽根雞翅扔給它。 黃狗伏首警惕地走過來,叼住雞翅退到墻邊吃掉,這才搖著尾巴毫無防備地找她。 鄔長筠站在邊上俯視大快朵頤的狗,心情也跟著好轉(zhuǎn)些。 黃狗吃了會,抬頭看她,張著嘴開心地?fù)u尾巴。 鄔長筠抱臂,用腳尖點了點地:“趕緊吃,打仗了,指不定哪天炮彈就扔到這里,到時候看你該怎么辦。” …… 第74章 杜召和白解交換開車,晝夜不眠,趕回昌源。 杜震山接到增援的命令,整頓軍隊,明日便行軍北上。 老九杜占尚在軍校,除從文的老八杜安,老三杜和、老六杜興都將奔赴戰(zhàn)場。 是夜,一直水火不容的父子坐下相談。 杜召離軍多年,現(xiàn)無軍職,只能輔助司令杜震山和副司令杜和。 杜震山卻有意任其為軍區(qū)參謀長。 杜興不樂意,這一來,軍職比自己都大了,便道:“現(xiàn)在任命軍官不是要得到政府同意嗎?” 杜震山橫他一眼:“都他娘的打仗了,還講什么規(guī)矩,我就要提他,你去問問下面的人,有誰不服?” 杜興吃癟,不說話了。 “我不需要軍職,”杜召蹺腿坐在老爺椅上,淡淡看了杜興一眼,“倒寧愿下軍營,和將士們并肩作戰(zhàn)。” “胡鬧。”杜震山重重拍了下桌子,“就這么定了,都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早開召會。” 杜和和杜興相繼起身,道了別。 杜召多坐幾秒,剛要離開。 杜震山叫住他:“等等。” 他又坐回來。 “聊聊。” 杜召輕笑了笑:“現(xiàn)在是可以聊聊。” “兔崽子,好好說話。” 杜召看向父親:“這不是好好說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