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21節(jié)
“花,還是我?” 杜召凝視著眼下這張清冷的面容,透了些少見的溫柔,他沒有回答,抱住纖細的身體,低頭吻了下去。 他們在婆娑花影下纏綿許久,直到蓊郁的叢林濃霧縈繞。 夜蕭霧茫,該回了。 兩人手牽手穿過桃林。 “桃子幾月成熟?” “八九月?!?/br> “那到時候來偷桃吧?!?/br> “需要偷嗎?”杜召將她的手放進自己大衣口袋里,“我買一棵桃樹送你?!?/br> “就一棵啊。” “最近手頭有點緊?!?/br> “那我也送你一棵,這樣,我們就有兩棵了。” “好啊,一個秋天,夠吃了?!?/br> …… 拎兩壺桃花酒,回到了溫馨的小屋。 杜召單手劈幾根柴火,燒壺熱水,把酒溫了溫。 兩人坐在院里,邊看星星邊喝酒。 偶爾說幾句無聊的廢話。 忽然,鄔長筠翹首問他:“你想聽戲嗎?” “你唱,就想。” “那我給你耍一個?!编w長筠從他懷里起身。 沒找到長棍,拿著掃把充當長槍,給他唱了曲《扈家莊》。 杜召身心放松地靠在墻上,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一時間,忘掉許多愁。 眼里,心里,就只有那動人的一顰一笑。 河邊花燈前。 鄔長筠撒了謊,破天荒許了次愿。 她在心里默默祈求: 阿召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 杜召偶爾會去一趟兵工廠,鄔長筠便在小院里曬曬太陽,做做飯,等他回來。 他們在桃鎮(zhèn)短暫又快樂地住了四天。 第五天,回到滬江,鄔長筠便收拾行李準備去拍電影了。 這一走,六月下旬才回來。 可杜召又不在滬江了。 鄔長筠外出拍電影的這段時間,祝玉生害了場大病,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到頭的時候,又離奇地康復了。 鬼門關走一遭,人脾氣收斂不少,心平氣和下來,也越發(fā)思念故人。 他對鄔長筠的態(tài)度轉變了許多,每回來,不給臉色,也不罵了,甚至還關心她起來:“拍電影累不累?” “不累?!?/br> “那些人對你好嗎?” “好,導演,合作的演員都不錯?!?/br> “行行都不容易,不論你以后想干什么,唱戲也好,拍電影也罷,都要盡十分的力?!?/br> “是。” “也不知道你師哥師姐怎么樣了?!弊S裆L嘆口聲,“好久沒回北平了,三年了吧?!?/br> “兩年半?!?/br> “你們幾個有空還是得聚一聚,雖然你改了行,但到底同過門,情不能丟。” 鄔長筠聽出來他話里的意思:“師父想見,我就去通電話,叫他們過來?!?/br> “算了,算了,都忙,不打擾他們。”祝玉生垂眸,摳了摳指甲蓋,偷偷瞄她一眼,又道:“真想回去看看,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那梨園成什么樣了,有沒有什么新鮮的曲子和人。”說著說著,他就猛咳起來。 鄔長筠趕緊上前為他順順氣:“您精神不佳,還是多休息為好,北平太遠了,舟車勞頓,我怕您吃不消。” “現(xiàn)在去不了,以后更不行了,你看我這身心交瘁的鬼樣子,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br> “您會活很久的,我會帶你去歐洲,去看看那邊的醫(yī)生有沒有辦法?!?/br> “長筠啊,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跟你說過無數(shù)次,我不去?!?/br> “您在這,誰照顧你?我是一定要走的?!?/br> 祝玉生憋著氣不敢發(fā),半晌,從鼻腔里哼出一聲,道:“我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徒弟,他們還能不管我死活?!?/br> 鄔長筠不想和他吵架,干脆剝著橘子不說話了。 “你愛上哪去上哪去,我是不想管你了。” 鄔長筠把橘子放到他腿上:“您跟我去,適應不了,不喜歡,我再送您回來。” 祝玉生盯著橘子,緊抿嘴,似乎在權宜,良久,方才開口:“那你陪我回北平過幾天,我去看看你師姑。” 鄔長筠冷笑一聲,難怪最近對自己態(tài)度離奇得好,原來在這等著呢。 師姑姓崔,藝名妙梨,是個武旦,祝玉生同門不同師的初戀,曾被惡霸擄走當姨太太,后來那惡霸死了,師姑又回到戲園子繼續(xù)唱戲。祝玉生仍對其念念不忘,但師姑經(jīng)歷那些事后,只一心鉆研戲曲,不想談感情。祝玉生一生求而不得,便為她守了幾十年,至今未曾婚娶。 祝玉生見鄔長筠不吱聲,捂著胸口哀怨地哼道:“我現(xiàn)在就是回光返照,數(shù)著日子過了,也不知道死前還能不能再見他們一眼?!?/br> 鄔長筠見他眼紅了,心軟下來:“我?guī)ィ泊饝伊耍蓜e反悔?!?/br> …… 鄔長筠買了六月二十九號的火車票,上等座。 自己倒是不打緊,就算站過去也無所謂,但祝玉生身體不好,這么遠的路,還是讓他躺著舒服點。 鄔長筠大多時間在睡覺,醒來,見祝玉生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發(fā)呆,再醒來,還在看。 鄔長筠知道師父生性愛自由,年輕時就幾乎走遍了中國,如今腿腳受傷,終日只能困于那狹小之屋,通過方寸之窗看外面的天,能有一只鳥駐足,便能讓他欣喜很久。 他太寂寞了。 兩天兩夜,終于到了北平。 鄔長筠帶祝玉生來到玉生班曾經(jīng)駐扎過的小院,站在門口往里看,一個陌生的男孩跑進去,停在他們面前問:“你們找誰?” “不找誰?!弊S裆鷮︵w長筠道:“走吧?!?/br> 傍晚,家家煙火寥寥。 走過記憶中的老胡同,來到一戶小院門口。 鄔長筠剛要推他進去,祝玉生按住她的手:“等一下?!?/br> 他整理一番衣服:“去敲門?!?/br> 鄔長筠到門口敲了敲。 “來啦?!笔煜さ穆曇魝鱽?。 聽著急促的腳步聲,祝玉生緊握拳,心提到嗓子眼。 木門打開,崔師姑立在門口,怔怔地看著外面的人。 彼此什么話都沒說,眼里卻都是千言萬語。 鄔長筠喚了聲:“師姑?!?/br> 崔師姑這才緩過神:“長筠啊,師哥,你們來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你看我這……”她理了理頭發(fā),“正做飯呢,快,快進來?!?/br> 一向暴躁的祝玉生像癟了氣的球,老老實實點頭:“欸?!?/br> 鄔長筠不想打擾他們,讓兩個老相好單獨說了會話,自己在院子里蹲著,與一只貓干瞪眼。 過了很久,崔師姑才出來叫她:“長筠,快進來,我去把剩下兩個菜炒了,你照看著你師父點。” 鄔長筠起身:“我?guī)湍??!?/br> 吃完晚飯,崔師姑換了身衣裳,帶他們回唱了十年的老戲樓里看看,除了戲樓老板,全是面生的臉,聽說自打他們走后,這兒已經(jīng)換了好幾波人。 聽完戲,崔師姑要帶他們回家住。 祝玉生又犯毛病來,非要在外面住旅店。誰都拗不過他,鄔長筠只能附和,就在戲樓附近找了家旅店。 他們早早歇下。 第二天一早,又來到崔師姑家。 中午,在這吃一頓飯。 晚上又留了一頓。 九點多,鄔長筠才帶祝玉生回旅館。 老情人聊天,她插不上話,這一天無所事事,幾乎全在發(fā)呆,晚上又睡不著,看祝玉生房間燈關了,便自己出去逛逛。 她走在熟悉的街頭,回憶小時候的種種。 因為練功,沒少被打,氣壞了離家出走,在外飄蕩一兩天,最后還是會回去認錯,再討頓打。 鄔長筠漫無目的地游蕩。 回去的路上,買了點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