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19節
鄔長筠拉下帽檐,快速走近坐了進去。 車里只有杜召一個人。 頹廢的身影,周遭充斥一股nongnong的壓抑,他只字不言,單手掌方向盤,開出鬧市。 “白解呢?” “去醫院了。” “他怎么了?”鄔長筠看向他。 “頭受了點傷。” “嚴重嗎?” 杜召側眸,對她露出些笑意:“鬼門關都走過,對于我們而言,任何傷都不算什么。” “你去哪里了?怎么弄成這樣?” “這些天,我在東北。”杜召頓了幾秒,又開口,“我一個朋友戰死了。” 鄔長筠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去是給他報仇,還有收尸,我把他,”杜召又頓了頓,“他的手,送回了老家。”他自嘲地輕笑聲,“可這仇,哪是殺一個敵人,一個分隊,小隊,中隊,就能報完的。” 鄔長筠看向他吊在脖子上的繃帶:“你和關東軍交手了。” 杜召默認了。 三月底,倒春寒,春風刺骨。 杜召將兩側窗戶按上去,隔絕了呼嘯的風聲。 他注視著喧鬧繁華的街市。 眼里,卻是硝云彈雨、白骨露野。 “可政府不是不抵抗政策嗎?” “仍有很多不愿屈服的愛國志士,為了捍衛領土,浴血奮戰。” “我聽說過,東北抗聯軍。” “是的。日寇侵占東三省多年,殘害我無數同胞,政府充耳不聞,只能靠軍民自發抗日,孤懸東北,沒有援助,沒有足夠的物資,艱苦到吃野菜、樹皮、草根充饑,無數軍隊拼到彈盡糧絕,最后被凍死在冰天雪地里。”他松松緊握方向盤的手指,在心里嘆了一聲,“時局不穩,日軍蠢蠢欲動,我可以派人一直暗地保護你,卻無法幫你擋住炮彈。” “筠筠,你離開是正確的,我不留你。” 車子忽然停下,前面,是一堵廢鐵堆成的墻。 杜召走神了,導致進了一條死路。 兩人皆沉默。 杜召將車往后倒,開進正軌,不想把那些悲傷的情緒帶給她,強逼著自己扯出一絲笑:“我本也想干脆地死在戰場,可還想再回來賺點物資,多造幾顆子彈,再親幾口漂亮姑娘。”說著,看她一眼,“臉伸過來,讓我親一口。” “開你的車。”鄔長筠一點心情都沒有,她知道,那些話只有前面兩句是真,最后那句,帶著玩笑。 她不忍看杜召,目光落在車窗外,入眼的,確是空茫茫的一片。 那風聲似乎裹挾了無數烈士的吶喊,將她也擊得體無完膚。 …… 車子停在鄔長筠公寓樓下。 她緊握著那鮮紅的玫瑰,看向旁邊的男人:“不上來嗎?” “身上太臟了,明天吧。” “沒關系。” “明天吧。” “樓上有你的睡衣。” 杜召彎了彎唇角:“我身上有傷,怕嚇到你。” “我不怕。” “我怕。”杜召手繞到她后頸,將人拉近,輕吻下她的臉頰,“明天見。” 留了三次。 她再開不了口。 杜召下車,為她打開車門,兩人連擁抱都沒有,便分了別。 鄔長筠渾渾噩噩地回到屋里,看到玻璃窗上打扮明艷的自己,忽然覺得這一身有點可笑。 她脫下毛茸茸的外套,隨手撂在沙發上,找了個花瓶,將玫瑰插進去,拿進臥室。 夜里,下雪了。 這是兩年來滬江的第一場雪,夾了雨,落在身上,不是那么溫柔。 鄔長筠披著斗篷來到杜家院外。 門鎖了,她不想按鈴,去吵醒上上下下,便從欄桿翻了過去。 大棕認得她,顛顛地走過來。 這次,鄔長筠沒嫌棄,摸了摸它的頭:“外面冷,回窩吧。” 大棕目送她翻進窗戶。 杜召正沉睡,聽到動靜,警覺地從枕下拿槍,立到門后。 聽上去,是熟悉的腳步聲。 他放下心,將槍藏好,躺回被子里。 鄔長筠輕聲進來,掩上門,站在床尾杵了許久,才來到床畔,蹲下去,看他的睡顏。 良久,她起身到床另一邊躺下,又起來,反覆兩次,還是決定離開。 剛落地,一只溫暖的掌心抓住她的手。 鄔長筠回眸看向床另一邊的男人:“你醒了。” “一直醒著。” “……那你裝睡。” 杜召彎起唇角,另一手不方便,用腳踢開被子:“進來。” 鄔長筠躺進去,靠到他身邊。 杜召拉著她冰涼的手放到自己腹部。 真溫暖,她往里伸了伸,順勢摟住他。 “想我了?這么晚偷偷跑過來。” “不是,”她矢口狡賴,“我在家無聊,包了小餛飩。”聽他沒說話,又道:“包多了,吃不完,送點給你,放廚房了。” 杜召將她的頭按進懷里:“筠筠,別對我這么好,像以前那樣就行。” “那你想吃嗎?” “我更想抱著你。” …… 第69章 這是大半個月以來,最安穩的一次覺。 一醒來,愛人就在眼前,比他此生見過所有景都要美好。 鄔長筠正坐在窗戶邊,借窗簾的一絲縫隙看書——放在床頭的一本《資本論》,這是她第一次接觸政治經濟學書籍,也挺有意思。 她逐字逐句認真閱讀,翻頁時,朝床上看一眼,卻見杜召側身躺著,正注視自己,她問:“什么時候醒的?” “有一會了。” 鄔長筠合起書:“閑著無聊,就拿來翻翻。” “看得懂嗎?” “懂,又不太懂。” 杜召伸手:“過來。” 鄔長筠坐到他身邊:“你還睡嗎?” “不睡了。” “吃不吃餛飩?” “吃你。”說完,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把人拉下來抱著。 鄔長筠不敢完全伏在他身上,怕壓到受傷的小臂,雙手撐著柔軟的床褥,笑著說:“你都殘了,還想這些。” 杜召沒說話,親了親她的下巴,逐漸向下。 “來月事了。” 杜召頓住,臉埋在她頸邊深嗅:“那就讓我聞一下。” 鄔長筠拽他的耳朵:“聞什么?你是小狗嗎?” “不小,大狗。” 她失笑起來:“都快中午了,起床吧,剛回來,不去忙忙生意上的事嗎?” “有人管。” “那就出去曬曬太陽。” 杜召懶懶地躺著,不想動彈。 鄔長筠拽開他的手,直起身,去拉開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