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59節
鄔長筠走出洗手間,見李仁玉一臉諂媚正與杜召說話,走到跟前,挽住杜召的胳膊:“聊什么呢?” “李老板想和我合作,將李氏的糕點放到舞廳售賣,”杜召順手攬住她的腰,“你覺得呢?” 李仁玉算是看明白了,問一個女人意見,明擺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又忌憚這個男人背后的勢力,只能賠著好臉:“小姐覺得我們的糕點口味如何?” “還不錯。” 李仁玉聞言,露出點笑容。 鄔長筠仰面看著杜召:“你聽我的?” 杜召瞧她這張寡淡又漂亮的臉,露出點笑意:“可以考慮。” 鄔長筠又看向李仁玉:“那得看李……叔叔的誠意了。” 聽她親切地叫了聲叔叔,李仁玉覺得有希望:“放心,我絕對給你們一個史無前例的價格。” “叔叔幫我拿杯酒。” 李仁玉楞了一下,只覺得這姑娘狗仗人勢,看在杜召的面上,他從身后拿了一杯,遞過去:“女孩子就是喜歡這些甜甜的酒。” 鄔長筠接過來,剛拿上,又松了手。 酒杯落地,酒撒了一地。 鄔長筠故作驚嚇,身子一抖。 杜召把她往旁拉一步:“沒事吧?” 鄔長筠穿著露腳面的高跟鞋,杜召彎下腰檢查,沒有被碎玻璃傷到,才安心:“小心點。” 她點點頭,沖白了臉的李仁玉道:“叔叔能再幫我拿一杯嗎?” 杜召看出來了,她似乎有點敵對眼前這人,索性對方不是什么好東西,慣著她胡鬧。 李仁玉叫人來把地上的碎片打掃了,氣得手都在微顫,這卑賤的戲子,居然對自己頤指氣使,若不是畏忌杜召……他忍下,又拿過一杯遞過去。 “謝謝。” 李仁玉也拿上一杯,笑著對杜召:“杜老板,來,我們先一起喝一杯。” 此時,明珠和桃子正推著蛋糕出來,插上蠟燭,一一點上。 客廳中央,眾人唱起生日歌。鄔長筠看過去,只見李香楹合掌許愿,一臉幸福。 李仁玉望著寶貝女兒,滿意地笑了:“我這女兒從小就捧在手心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鄔長筠看向他的笑臉,緊握拳頭,指甲深深陷進皮rou。同樣是女兒,簡直云泥之別,憑什么她就如掌上明珠,眾星捧月般成長,而自己摸爬滾打十幾年,受盡苦難才能站到這里。 忽然,一只溫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拳頭。 鄔長筠朝杜召看過去,只見他微蹙著眉,什么都沒問,緩緩將她的指頭拉直,牽住。 心里莫名涌起一陣酸澀,她別過臉去,不敢看他。 不遠處一陣喧嘩躁動。 只見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從樓上跌跌撞撞爬下來,像得了失心瘋一般,逮到人就撕扯著:“給我大煙。” 心中那點可憐的傷感頓時煙消云散。 鄔長筠瞧著李仁玉變得驚慌失措,羞愧、憤怒地往周月霖走去。他大聲呵斥:“來人,快把她帶上去!” 周月霖被按壓在地上,瞪大了雙眼,手抓著頭、臉、脖子,痛苦地哀嚎著:“給我抽一口——給我一口!就一口!我受不了了!” 鄔長筠看著她瘋瘋癲癲的樣子,嘴角露出點笑意。 就這么點笑意,被一旁的男人察覺了。 杜召靜觀其色,這種表情,絕不僅是看熱鬧那么簡單。 她和李家,有過節? 管他什么過節。 她開心了,就好。 …… 第36章 一時間各處議論紛紛,李香庭一邊訝異月姨娘居然吸食大煙,一邊安撫受了驚的賓客。李香岷嚇得蜷縮在角落。李香楹覺得丟臉,帶同學們去后花園了。 很快,李仁玉一臉愁苦地下來,對眾人道:“側室病重,受庸醫所惑,吸食大煙,經我察覺,才令其禁食,大家也都看到她的狀態,李某也著實心疼,但再痛心,也得斷了這毒害之物。如今鴉片禁止令行,望諸位引以為戒,切莫為一時之快,他日悔之晚矣。今日叫親朋好友見笑了,大家請放心,側室已安頓好,休息下了,還請繼續把酒言歡,莫因此時影響心情。”他舉起杯,“感謝諸位于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參加小女的生日宴,招待不周,李某先干為敬。”他一口喝完了整杯酒,復而道:“望各位盡興。” 這是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順便還賣個慘,博取同情。杜召看他那假仁假義的樣子,輕蔑地笑了一聲。 鄔長筠抬臉看他:“笑什么?” “這老頭,太虛偽,不過壞爹倒是生了個好兒子,一臉純良。” 鄔長筠知道,他指的李香庭。 杜召又道:“這家人太復雜,你還是少接觸的好。”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你嘛,”杜召俯視著她,眼里盡是溫柔,“不好,也不壞,就這樣,挺好。” “那杜老板呢?” 他反問:“你覺得呢?” “杜老板是好商人。”鄔長筠抽出手,放下酒杯,往屋外去。 杜召跟上:“走了?” “請你吃飯,還上次影票錢,我可不想欠人情。” 才一會兒功夫,李香庭就不見蹤影了,鄔長筠走進院子,迎面碰上華叔,兩人對視幾秒,她勾起唇角:“您忙。” 華叔頷首:“小姐這是要走?” “嗯,還有事。” “我叫二少爺送送你。” “不用,麻煩告訴他,改天再約。” 華叔偏身,讓開路,朝杜召又鞠一躬:“杜先生、小姐慢走。” 白解正在遮陽大傘下同兩個女孩說笑,見杜召出來了,應付幾句趕緊起身追上去:“這就走了?” “大明星要請客。” “嗯?”白解遲鈍片刻,才反應過來,“去哪吃?” …… 鄔長筠難能舍得一次,帶他們下館子,點了六道菜外加三壺酒。 她一個人就喝了一整壺。 杜召不時抿幾口酒,夾兩塊小菜,吃得慢吞吞的,見她大快朵頤,自己便飽了。 想起她平日清湯寡水的,杜召在桌底踢不停夾rou的白解一腳,想讓他少吃點。 白解嘴巴剔著雞骨頭瞥過去:“干什么?” “幾塊rou饞成這樣,平日少你吃的了?” 白解囫圇咽下去:“這家味道真不錯,下次還來。”他正要夾塊雞腿,又被杜召踩了下,剛要嚷嚷,見他眼神,似乎會意了,挪走筷子,夾了塊青菜,三口扒下半碗米飯。 這個點,飯館正是熱鬧的時候,獨獨他們這一桌只吃飯喝酒,連句話都不說。 鄔長筠吃飽喝足,見杜召和白解也隨自己撂下筷子,客氣一句:“你們再吃點。” 白解裝模作樣摸摸肚子,先聲:“撐死了,剛才在李家就吃了不少蛋糕。” “你呢?”她看向杜召。 “不合口味,太淡。” 鄔長筠不傻,她看的出來,這頓飯兩人小動作不斷,是故意少食,給自己留呢。她也不想哄勸,愛吃不吃,叫服務員把剩下的菜全部打包,連一壺沒喝完的酒,一同帶走。 杜召要送她回家,鄔長筠拒絕了,她說:想自己走走。 天早就黑了。 鄔長筠提著酒,獨自走在熱鬧的街頭,感受四下冷暖與歡聲笑語。她漫無目的地瞎晃,來到江邊,槳聲燈影下,是佳人轉軸撥弦,才子擊節稱嘆。 拂水而過的風都是清冽又馥郁的。 鄔長筠坐在臺階下,看著煙波畫船,聽著碧波拍岸,想著,周月霖那癲狂之相。 怎么夠呢? 你們的惡報,還在后頭呢。 她彎腰,看著夜色墨水下冷艷的一張臉,手指浸入江水中,將自己打碎。 冰涼的水,真舒服。 杜召見鄔長筠今日不太對勁,一直沒離開,遠遠跟在她身后。 這女子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很少看到情緒波瀾和脆弱的時候。 可這么瞧著,那形影單只的清瘦身影,快被風吹碎了似的。 叫人有點……心疼。 杜召不想打擾她,只點上根煙,默默看著。 良久,見鄔長筠站了起來,脫下鞋子,卷起裙擺,往前走一步,跳進了河里。 杜召倒是沒什么擔憂,這個財迷,打包的飯菜還放在岸上,怎么會舍得尋短見。 瞧她嫻熟的動作,想是會水的。 他盯著水岸,默默等人上岸。 一分多鐘了,水面上卻連個頭都沒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