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41節
“沒吵架?” “能不吵嗎?” “你們爺倆性子一樣剛,難搞。”常卻是杜召幼時好友,時常到杜家玩,不過后來出國留學,畢業任大學物理教師,兩人多年未見。直到去年杜召的兵工廠建起來,他義無反顧放棄光鮮亮麗的工作,辭職過來幫忙,表面上是幫自己的好兄弟,實則,為的是國。 “我跟辜巖云要了幾車料子,估計就這兩天到,”杜召兩口吞下一個包子,點頭稱贊,“味道不錯。” “別的不說,你找的大廚手藝是真可以,下次中午來吃,紅燒rou一絕。” “行,我吃了午飯再走,今晚借你狗窩睡一夜。” “誒誒誒,什么狗窩,干凈得很。” 杜召笑笑:“快吃,吃完帶我再去看看槍。” “好,等會給你試試我新研究出來的催淚.彈,給你潤潤眼。” “你自己慢慢試。” “別啊。” …… 中午,來了位小姑娘。 鄔長筠看著立在門口提著飯盒的生人,問:“找誰?” “請問是鄔小姐嗎?” “是。” “我是來給您送飯的。” 鄔長筠一猜就是杜召:“拿走吧,順便幫我傳個話,跟他說以后都別送了,事辦成,錢拿了,我們兩清。” 小姑娘笑了,把飯盒放在地上:“先生就知道您會這么說,也讓我傳個話,他說飯放這,您不吃就喂狗吧。”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等人下樓去,鄔長筠才反應過來,這姑娘是杜召家的傭人,難怪總覺得眼熟。 “不吃就喂狗”,怎么聽這都帶點罵人的意思。 鄔長筠正好要去買拐杖,把輪椅折上,再提著飯盒,慢慢下樓去。正好有條狗趴在臺階上曬太陽,她把飯菜一樣樣端出來擺在墻邊,叫狗過來:“吃吧。” 隔壁大娘見她在喂狗,覺得稀奇:“幾天沒見你了,怎么還坐上輪椅了?腳怎么了?” “摔了。” “哎呦,這可不輕,好走嗎?” “好走我還坐輪椅嗎?” “那你可得注意點,這路不平,可別再摔了。” 鄔長筠懶得回她,找老周打拐杖去了。 可惜,小店大門緊閉,聽街坊說人回鄉下了。 好不容易下了樓,她這不能白出來一趟,滾著輪椅去看看祝玉生,到了半路忽然停下,自己這鬼樣子,免不得又要挨一頓訓。 算了,不去找氣受了,還是等幾天腿腳方便了再說。 看了一上午的書,她頭暈眼花的,不想再回屋里悶著,干脆在外面逛逛。 這一趟賺了不少,得犒勞下自己。 鄔長筠去百貨公司買了兩條裙子,也沒上身試,瞧著尺寸差不多,直接讓人包上。又去平時舍不得吃的蛋糕店買了點甜食,最后到一家咖啡館外的露天桌坐著吹吹風、看看雜志。 傍晚,鄔長筠在附近的餃子店隨便吃了口,又晃蕩到紅春戲院。 今個阿湘掛頭牌,連唱三場,戲院門口擺了兩排花籃,座座上頭掛紅幅,寫的是贈與徐阿湘,想是有大老板捧場。 戲還沒開演,后臺亂成一團,元翹今天跑龍套,穿著丫鬟服,見鄔長筠,趕緊迎上去:“你可算回來了,這腳是怎么了?” “摔的。” 班主和幾個人也圍上來:“腳怎么了?” 今天她已經回答不止五次這個問題了:“摔了。” “這是骨頭折了?”阿渡問。 “不是,一點小傷,月底就差不多好了。” 班主愁眉苦臉:“你沒在這些日子,幾位老板點你的戲,我還說過幾日就登臺,現在好了,又上不成了。” “早叫你多讓小詩上臺練著,我要是死了,這戲班子是不是得散了?” 眾人見班主被嗆一句,不免想笑,看他平日里對大伙兇巴巴的,一到鄔長筠這就吃癟,也只有她敢這么對班主說話了。 班主畏懼鄔長筠,根本原因并不是因為她人兇。這玉生班是祝玉生創立的,本來是輪不到他做班主的,奈何鄔長筠不愿cao心,也沒有照顧人、把戲班子發揚光大的心思,便交給了唱老生的趙敬河帶領。 見元翹幾個悶聲笑,班主呵斥一聲:“都圍著干什么,馬上開戲了,還不去備著。” 一個個立馬散開。 班主給鄔長筠賠了個笑:“我正要跟你說呢,你走這幾天剛收了個女娃娃,七歲,想學刀馬旦,薰姐兒自個功夫都半吊子,哪能帶人,你看看,要不收個徒弟?” “不收。” “反正你這腳傷了也練不了功,不收徒,給孩子指導幾招也成啊,又不費神。” “再說吧,今天有人包場?” “不是,一個小老板看上阿湘了,我看他兩眉來眼去的,這丫頭八成也待不長久。”說到這,班主更惆悵,“她要走了,只能讓元翹頂,不說了,我去前頭盯著點,馬上開場了。” “嗯。” 鄔長筠去找阿渡,他今天演將軍,一身戰甲威風得很,就是這妝化的實在糙。 “我幫你弄兩下。” “太好了,我正手忙腳亂著呢。” 鄔長筠替他暈了暈油彩,又調了調眼妝,她雖耍棍槍,看著虎,手上功夫卻精細,那妝化的,老師傅都得稱聲好。阿渡這相經她手過一遍,看上去舒服多了。 “姐,你什么時候再唱《伐子都》啊,好久沒見你唱武生了,真想聽聽,過個癮。” “我的旦角不好嗎?” 阿渡傻笑起來:“跟男將比,還是差那么一點。” “師父說我心不定,不讓唱,怕我壞了他聲譽。” “老班主就是矯情,你要是隨便來一曲《獅子樓》、《鐵籠山》或者《伐子都》,準大紅。” “別動,”鄔長筠穩住他下巴,“你還是多磨磨自己功夫吧,瞎cao心什么。” “聊聊天嘛,話說這幾天不見,怪想你的。” 鄔長筠扔了眉筆:“行了,滾去換衣服吧。” 阿渡嘴一撇:“好吧。” 索性無事,鄔長筠到臺下找個角落坐著,看他們長進些沒。忽然聽一道熟悉的聲音,看過去,正是李香庭,他又帶了那個小丫頭來。 鄔長筠沒去打招呼,等戲唱完,散了場,才滑動輪椅過去:“李香庭。” 李香庭見她,驚訝地笑了:“我來找你幾次,他們都說你不在,你腿怎么了?” “小傷,沒事。” 戚鳳陽頷首:“鄔小姐好。” “你好。”鄔長筠看她上著米黃色緊身小褂,下穿乳白色半裙,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幾日不見,小丫頭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彷徨和緊張都沒了,說話也不再哆嗦,想是沒少跟出來混。 李香庭問:“最近忙什么?” “出了趟遠門,剛回來。” “我們正要去書店,朋友新開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時間還早,回去也無聊,她便應下:“好啊。” 書店離得近,走過去不到五分鐘。規模不大,風格卻很特別,擺了許多從世界各地搜羅來的小玩意。 進了店,戚鳳陽就去角落看書了,她小時候學過些字,但認不全,只能勉強讀一讀,短短幾頁,便沉浸其中。她最近喜歡看畫報,尤其對西洋畫十分感興趣,接收一些先進思想后,感覺打開了新世界,越來越渴望浩瀚無窮的知識。 李香庭這開店的朋友也是個剛留學回來的富家公子哥,叫孟宜棣,家中生意頗多,他名下也有不少產業,這個滿是稀奇書籍的小書店只為情懷,不為盈利。 孟宜棣學的是音樂,精通很多西洋樂器,但對戲曲不甚了了,聽說鄔長筠是個武旦,十分感興趣。 幾人喝酒聊天,不覺已至深夜。 孟宜棣微醺,倒在旁邊的沙發上小瞇一會兒。 兩人才有機會單獨說會話。 “聽你說去外地,是去演出?” “是,也不是。” “對了,上次畫了你,我把畫拿去參展了,有人想買,我沒賣,不過得了個獎,有一百塊的獎金,等你有空請你吃飯。” “為什么不賣?” “暫時不缺錢,而且得問你一聲。” “嗯,家里人可都好?” 李香庭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問這么一句,也沒多想:“都好,月姨還問過你一次,想邀請你回去吃個飯。” “好啊。” “那我回去讓她準備。” “嗯。”鄔長筠看向角落正聚精會神看書的戚鳳陽,“這么投入,看三個小時了。” “她很愛學習,還很勤奮,雖然出身不好,字都認不全,但學東西很快,一點就通,很難得。” 鄔長筠目光轉移到李香庭身上,見他注視戚鳳陽那滿意的眼神,提醒道:“教教書,教教畫,動腦子的事情,別上心。” 李香庭沒懂她的意思,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無奈地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當她是meimei,和香楹一樣。” “流不一樣的血,怎么會一樣。”鄔長筠擦擦手,挪動輪椅,“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看。” “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