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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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秦禹蒼說,“有些禮數應該到。” 他從懷里拿出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準備好的厚厚的大紅包,遞給秦瑞:“早給你準備好了,快點給你兒婿吧。” 秦瑞拿著那個紅包看了半晌,忽然就想開了,嘆了口氣,接過那杯改口酒一口飲下,然后握著夏澤笙的手,把紅包塞了過去:“我總說如果有個兒子像你,那我就享福了。沒料到夢想成真。秦禹蒼什么都不行,你跟著他肯定吃苦,若未來受了委屈,你回來同我講,我一定給你做主。” 夏澤笙看了一眼秦禹蒼。 秦禹蒼笑著說:“你看,我就知道他好敷衍,你給他一杯酒,喊他一聲爸,他就站你那邊了。” 秦禹蒼笑得開心,很像是幸福的年輕人。 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以為這段婚姻的開端濃情蜜意。 秦禹蒼要這樣,他怎么能不配合。于是也笑了笑,有些羞澀地對秦瑞道:“爸,他不會的。” 幾杯酒下肚,秦瑞便完成了“秦驥的妻子”成了自己兒婿的心理轉變,左右看看夏澤笙,都覺得滿意。連帶著秦禹蒼也看得順眼起來。 秦禹蒼就著話題,聊到加工廠的事,問他:“最近廠里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年前的工資還有獎金到現在還沒發,有人鬧到總公司,也被你阿勇哥勸了回來。業務也都暫停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秦瑞嘆了口氣,“不過這些事,我也cao心不到了。” “怎么了?” “昨天啊,廠里把我調走了。從總廠這邊,調到新塘那邊的新工廠。你也知道新工廠那邊做的都是外貿時尚首飾,偏大眾化。我的手藝沒什么用武之地。”秦瑞發愁地說,“我之前還在想原因,今天你們來我就明白了。應該是你倆結婚,二哥那邊不高興了。沒事他氣消了就好了。” 秦禹蒼沉默了片刻。 然后勸秦瑞:“爸,新塘都快到東莞了,從這里開車過去要一個半小時,你這個身體,吃不消的。不如提前退休吧。” “咦,這怎么行啊。”秦瑞不同意,“我還得攢點錢未雨綢繆呢。你們剛結婚,未來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吧。而且我年齡大了總不能拖累你們倆,自己有點存款也好。” 一頓午飯吃了半天,直到秦瑞喝得有些乏了,送他回家休息后,兩個人出了門。秦禹蒼喝了酒不便開車,便讓夏澤笙開。 “你不打算把炒股賺錢的事和爸說嗎?”他問。 秦禹蒼本來一路上都在發呆,此時聽到他講話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我爸他年齡大了,又是個本分人。你告訴他炒股能賺錢,他只覺得你是不務正業、嗜賭成性。別讓他知道了,回頭還要擔心。” 夏澤笙說了個“好”字便專心開車。 秦禹蒼在副駕駛,按著自己眉心。 看來秦飛鵬父子并沒有得到教訓,甚至用秦瑞的工作來向自己示威,哪里來的自信?明明經濟出現問題,外強中干了…… 想來,還是因為那筆百分百會分到的遺產,才這么肆無忌憚。 第32章 習慣 吃完午飯出來,秦禹蒼讓夏澤笙在樓下等著,把秦瑞送回家,上樓的時候秦瑞念叨他:“不錯哦,知道心疼人,舍不得讓夏先生爬樓。哎呀,你老爸我看著有些羨慕。” 秦禹蒼聽他揶揄,只是笑笑,沒有反駁。 “衰仔,你老實講,跟夏先生結婚與九霄珠寶最近的問題是不是有關聯。” “怎么會這么想。” “不知道,總覺得很巧合,還把我調走了,為何要在此時呢?”秦瑞搖了搖頭,“我同你講,不論如何,夏先生是個好人,你要對他好點。” “這么護著他。” “那是自然。”秦瑞感慨,“二哥年齡大了,逐漸精神不濟,秦勇呢,心思一直就不在廠里,看不起我們這幫老親戚。秦如南更是不用說了,那會兒年齡還小……以前秦驥活著的時候,會拉些業務過來幫濟加工廠,后來秦驥失蹤,我們以為這就完了,肯定做不下去。那時發愁啊,你的學費從哪里來呢?好幾夜沒睡著覺。” “原來還有這事,怎么不和我講?”秦禹蒼第一次聽說,有點詫異。 “你那時候剛剛考上研究生,我怎么好同你講。”秦瑞道,“你一個學生仔,知道這些也幫不上忙的。而且你那時好像叛逆期,提到秦驥就發脾氣。次數多了,我就不再和你說這些。” 大學時期的秦禹蒼對上一世的秦驥有過節? 他聽著秦瑞的話,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曾經的記憶。 絲毫沒有從那些還存在的記憶中,找到兩個人打過照面、有過交集的時刻。 “后來呢?”秦禹蒼收回思緒,追問。 “后來,后來嘛是夏澤笙代管了秦驥先生那一部分的股份,他拉來了好幾筆大生意,加工廠就這么活了下來。那時又悶又熱,他給好幾個車間都換了設備、加了通風系統和中央空調,花了不少錢。還說我們設備老舊,又不知道從哪里省出來的錢,換了好些設備。” “……他還做過這樣的事。” 秦禹蒼大概明白為什么最開始見面的時候,夏澤笙說自己身無分文了。 他不能動秦驥的錢,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全花在了加工廠身上。 “是呢。我們以為他這就算盡力了,可是還沒有完。他自己跑來廠里做工人,在廠里干到暑期結束,那時大家都攔他,怕他吃不了苦。可是他一聲不吭,幾個月過去,很多工藝都能說得頭頭是道。”秦瑞說,“這兩年,九霄有兩款賣得不錯的品類,是他設計的。” 秦瑞停下來,一方面是爬樓累了喘口氣,一方面掏了手機出來,瞇著眼睛在照片夾里翻了一會兒,找出了幾張照片:“你看,這款當時賣得不錯的。” 那是一條18k金的項鏈,主石為翡翠。鏈子下端做了點處理,吊墜了不少小克重的翡翠,讓它和吊墜能很好地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從淡色到辣綠的漸變效果。 既顯氣質,時尚,又壓低了產品成本。 “有些天分。”秦禹蒼點評,“可是一個爆款,救不了九霄。” “人家夏先生盡心盡力,做了好多實事,還用你在這里站著說話不腰疼。”秦瑞不高興地收了手機,“你以后對人家夏先生好一點,知道嗎?!” “還叫夏先生。”秦禹蒼提醒他。 “哦對。”秦瑞咳嗽一聲,“哎呀,雖然對不起秦驥,但是講真,你能娶到夏澤笙,老子確實臉上有光。” 秦禹蒼不留痕跡地嘴角翹了翹:“你高興就好。” “你難道不高興嗎?能娶到自己的偶像為妻?”秦瑞反問他。 “偶像?”秦禹蒼聽到這兩個字,愣了一下,“你是說……夏澤笙是我的偶像?” 秦瑞從臥室床底下的舊行李箱里,翻出了好些泛黃的海報,皺皺巴巴的,撕碎的地方已經被透明膠帶粘好,看得出來,曾經被人暴力對待過,又被好好地整理成了一沓過往的記憶,留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對啊,你啊,剛上初中,就喜歡夏澤笙,夏澤笙的海報貼了你整間屋子。后來他息影,你還堅持追了他好幾年,好像是14年前后,你從學校回來就撕了他的海報扔了垃圾桶,還發了好大的脾氣。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你媽那會兒還在,她還和我說,這就是中二期。” 在他的敘述中,秦禹蒼翻看手里的海報,還有抄錄的歌詞,以及照片。在這些材料里,他能感覺到當時收集這些的人是用怎么樣狂熱的情感在仰慕夏澤笙。 他忍不住蹙眉。 ……他從秦禹蒼身體里復活后,從未有過這部分記憶。 就像是……就像是刻意被抹去一般。 可是追星本身就是少年生活的一部分,橫沖直撞的荷爾蒙在他們身體里肆意,讓他們總是很容易地愛慕什么人。這本該是秦禹蒼很重要的一部分記憶,卻完全……沒有留下痕跡? 為什么? 是不想讓他知道嗎? 他問身體里那個早就消散的另一個靈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然而這讓他確認了一樁事,秦驥能夠重生在秦禹蒼的身體里,果然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的。他將那些屬于秦禹蒼本尊的東西都收好,還給了秦瑞:“你再幫我保管好,也許未來有用。” “好,我知道了。” “好好對他。”走的時候,秦瑞叮囑。 “知道了。我會的。” 他下樓的時候,菜場的人少了一些,夏澤笙不在那個位置,秦禹蒼沒有著急,給自己點了支煙,等了片刻,果然見夏澤笙手里抱了一大捧花,另外一只手上提了新鮮的蔬菜rou類回來,有小孩子從他身邊經過,他很貼心地讓開,然后看著孩子們打鬧遠去。 夏澤笙頭發有些長了,隨著動作,從耳后滑出來,落在他的臉頰上,顯得他楚楚動人。 他上輩子閱人無數,青春的、風韻的、美艷的、傲嬌的……什么樣的人,在面對他的時候,都化作繞指柔,任他采擷。 可是,夏澤笙不太一樣。 秦禹蒼想。 那些過往的經歷,見過的人生百態,讓夏澤笙并不是個坦誠的人,甚至很復雜,他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秘密、很多苦楚。 他用厚厚的殼子包裹著自己的心,用偽裝來面對一切問題,堅強得不肯低頭。 唯有對秦驥,才卸下了所有的偽裝,用最柔軟的一面,去承接所有秦驥給予他的,無論是冷漠,抑或者是傷害,他都一并接納。 殊不知,不設防的他,才是最動人的。這樣的他,只有秦驥見過,只有秦驥掠奪過,擁有過。 上輩子的自己,可真是個惡劣的人啊。 秦禹蒼想。 夏澤笙走近了,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以為你還要一點時間,就去買了些菜。” 秦禹蒼彎腰去接他手里提著的東西,夏澤笙反映了一下,才松開手。 “謝謝。”夏澤笙小聲說。 “累不累?”秦禹蒼抬手把他那縷頭發理好,溫暖的指尖從他耳畔滑過。 夏澤笙愣了愣,看向秦禹蒼,秦禹蒼的眼神里含著的意思,仿佛能讀懂,又似乎讀不懂。 累不累…… 沒什么代指。 只問他累不累。 他不清楚秦禹蒼到底是問他買菜累不累,還是問他這么客氣累不累,抑或者是這樣的人生累不累。 于是過了好一會兒,夏澤笙才低聲說:“不知道,習慣了。” 從來不會求助,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困境,一個人忍受無數刁難,一個人舔舐傷口。 世界無人贈予他友善。 唯有秦驥和眼前的年輕人,曾對他施以援手。 到家后,兩個人把買的菜收拾好了。 只剩下那束花。 還好夏澤笙有先見之明,買了個花瓶,這會兒接了水,將花的枝葉剪好,一根一根插進去。他很喜歡這件事,做得很專注。 秦禹蒼靠在旁邊,欣賞了一會兒美人與花。 現在想想,二沙島別墅那繁花盛開的花園,每層樓都有精心裝飾的鮮花,一日一日不重樣,想必夏澤笙曾花費很大的精力來做這件事,只為了取悅秦驥。 心情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