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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蓮珠 第29節(jié)

    也有道理,白璧成一笑便罷。

    “侯爺,您的四駕金轅太過顯眼,車夫停在前面巷口,咱們走幾步去坐車罷。”陸長留道,“您順路說說,碧柳是什么怎么說的?”

    “你們一定想不到,碧柳只同韓沅沅講過瑩霞散。”

    “兇手一定是韓沅沅!”陸長留立即說,“她一面讓jiejie吃下瑩霞散,一邊指使倩兒下了足量的砒霜,最后又把蕓涼推出來頂罪!好一個一箭雙雕!”

    “越是這樣,越不可能是韓沅沅,”白璧成卻道,“如果韓沅沅想好要嫁禍給蕓涼,必然會做下指向蕓涼的證據(jù)。然而她跳了一上午的腳,卻只能說出蕓涼想要嫁給紫仲俊。”

    “侯爺說的是,想和做是兩件事!”含山贊同,“但紫仲俊的嫁禍目標是邱意濃,如若利用瑩霞散的是紫仲俊,那就能說通!”

    “但是碧柳并沒有向紫仲俊提過瑩霞散。”

    “有沒有可能是韓沅沅告訴紫仲俊的,然后讓他利用了此事?”

    含山如此猜測,白璧成卻搖了搖頭。

    “紫仲俊為了保住蕓涼,愿傾盡家財賄賂我,他若有心要害韓溱溱,必然能算到韓家父女會咬住蕓涼,那為何不早做準備?”

    “是,”含山被說服,“也許韓沅沅把瑩霞散告訴韓溱溱,只是當作笑料,并沒想利用這事。”

    “重大進展!”陸長留高興地拍掌:“這么一來,紫仲俊和韓沅沅都沒有嫌疑!”

    “順帶著倩兒也沒嫌疑了!”含山瞪他一眼,“你在高興什么?案子又回到最初,只有邱意濃和蕓涼有嫌疑了!”

    “此案確與邱意濃無關(guān),”白璧成道,“碧柳吃了五期瑩霞散,一期八服,一點事也沒有!韓溱溱只吃了一期,如何能中毒身亡?”

    “好!”陸長留掐指一算,“五個嫌疑人去了四人,這樣一排除,就只能是蕓涼做的?”

    含山特別不希望是蕓涼,可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又轉(zhuǎn)回到蕓涼。她很想為蕓涼再爭辯兩句,又不知該說什么,然而無意中瞧見對面商鋪的招牌,又不由詫異起來。

    “侯爺您瞧!利來錢莊!”

    白璧成也記得利來錢莊,上午在彩云綢莊時,利來錢莊的大漢來找蕓涼還錢,開口便是三萬兩,這么大一筆錢,卻在見到蕓涼后說弄錯了,七八條大漢腳不沾地地跑了,那樣滑稽奇怪的場面,叫人印象深刻。

    “真有這個錢莊?我以為是編出來訛詐的。”

    白璧成嘀咕一句,向利來錢莊走去,陸長留和含山緊隨其后。進了錢莊,卻見大堂里擺著一把躺椅,一個穿坎肩的大漢躺在上面唱著小曲,那張兇神惡煞的臉白璧成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早上大鬧彩云綢莊的領(lǐng)頭人。

    白璧成示意含山和陸長留等在門口,自己摸出半錠銀子,幾步走過去,往大漢身邊的藤幾上一擱。

    大漢聞聲回眸,先看見銀子,再看見白璧成,不由一咕嚕坐起來,警覺道:“何人在此?俺不認得你,為何要給俺銀子!”

    “有幾句話問問你。”白璧成道,“若據(jù)實相告,還有半錠銀子。”

    他拿出另外半錠,夾在指間沖大漢樣了樣。

    黑眼珠哪里經(jīng)得起雪花銀?大漢立即換了笑容:“爺要聽什么?只要俺知道的,必然告訴爺!”

    “你知道蕓涼嗎?彩云綢莊的繡女蕓涼。”

    一聽這個名字,大漢尷尬著摸摸頭:“知,知道啊。”

    “聽說她在錢莊借了三萬兩銀子?”

    “沒有!”大漢嘿然搖頭,“她一個繡女,誰能借她這個數(shù)?”

    “那你為何到綢莊去找她還錢?還拿出按了指印的借據(jù)?”

    這大漢是錢莊的看護,是賺辛苦錢的,白璧成拿出的大銀錠對他誘惑很大。他咽了咽唾沫,實話實說道:“借據(jù)是假的!有人出銀子,讓俺帶幾個兄弟,扯著假借據(jù)上彩云綢莊鬧事去,說蕓涼借了三萬兩銀子!”

    “拿假借據(jù)鬧事?為何要這樣做?”

    “那不知道,俺拿錢辦事,哪里管那么多!”

    白璧成沉吟一下,問:“給錢的人是誰?”

    大漢左右望望,向白璧成招招手,待他湊過來之后道:“爺給銀子才給爺說的啊!那人以為俺不認得她,但是俺認得,那是彩云綢莊紫老板的夫人,韓家的大小姐!”

    韓溱溱?

    “你拿著張假借據(jù)敢去鬧事?”白璧成皺起眉頭,“彩云綢莊可是南譙第一大生意,你就不怕被捉去告官!”

    “俺當然怕啊!但給錢的叫俺放心,她說等俺去的時候,蕓涼早就死透了。”大漢委屈道,“可俺剛喊了幾嗓子,蕓涼便走了出來,您瞧瞧,這和原先說好的不一樣啊,俺可不就跑了!”

    蕓涼早就死透了?

    白璧成一驚,一直飄在他心里的斷線,仿佛有了著落。

    ******

    從利來錢莊出來,白璧成一言不發(fā),納頭向前疾走,陸長留和含山腳不點地的跟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白璧成忽然站住,問含山。

    “你去過韓溱溱的睡房,除了紙袋和紫耀庭的住處,還有什么可疑古怪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含山猛然被問,撫著胸口喘了氣道:“要說古怪,就是倒水的罐子擱在瑤琴邊上,我不敢拿給庭兒喝,庭兒卻一口咬定,說那罐子里的水沒有毒。”

    “什么瑤琴,什么水罐,你把話說清楚。”

    含山只得將韓溱溱屋里的結(jié)構(gòu)擺設(shè)一一說了,又講:“簾縵之后是她撫琴的所在,打掃的一塵不染,但瑤琴邊卻擱著一只格格不入的水罐,地上還打碎了碧玉方壺,玉沫子濺得到處都是。”

    她說著提了提裙子:“瞧瞧,我這裙角還沾著呢!”

    打掃的一塵不染,水罐卻亂放,地上還碎著碧玉方壺……,白璧成眉頭深鎖,半晌嘆了一聲,道:“這深桐院里,只怕我要去一下。”

    “侯爺要進璋園探查,就要通過紫仲俊,”陸長留提醒,“只怕紫老板不歡迎咱們。”

    “紫仲俊那邊我自有辦法,”白璧成道,“但要辛苦長留,請你再帶含山進牢房見見蕓涼,我問她要一句話。”

    “侯爺要什么話?”含山問。

    白璧成默然一時,道:“你問問她,她可想留在彩云綢莊。”

    第31章 簾后玉碎

    晚飯之后,得知白璧成來訪,紫仲俊有些意外。他沒想到白璧成會找上門來,來通報的還是彩云綢莊的掌柜。

    “貴客來拿購買的粉波緞,又將拜帖呈上,說要見您。”

    拜帖是淡米色的素紋絹面,顯得樸素雅致,紫仲俊小心翻開,里頭也沒有花樣,只鈐著白璧成的小印:清平侯印。

    紫仲俊暗想,白璧成十九來談蕓涼的事,難道他想通了,愿意幫著保住蕓涼?

    這當然是好事。

    “快快有請!”紫仲俊道,“不,我到門口去迎!”

    天色向晚,白璧成換了件湘綢拓云紋黑袍,領(lǐng)口和袍角露出孔雀藍襯里。他行走在夜色里,孔雀藍里子便一閃一閃的,帶著冷艷的電光。

    “侯爺,”紫仲俊幾步迎上,“小民不知侯爺駕到,實在是有失遠迎。”

    白璧成不說客氣話,只問:“我這時候過來,韓老爺子知道罷?”

    “綢莊掌柜來通報的,就不會傳到岳丈那里。”紫仲俊道,“侯爺此來不想驚動太多,小民已安排妥當。”

    白璧成滿意點頭,指指身后的含山:“你看,我連陸司獄都沒帶,有些話只能同紫老板講。”

    從含山在耿縣令的偏廳公然插話起,紫仲俊知道這丫頭地位不同,或許是白璧成的心頭好,他不敢說什么,只是點頭稱是,又道:“侯爺請移步書房。”

    “書房就不必了,我去尊夫人的深桐院看看。許典史和王捕頭可曾看過深桐院?”

    “下午來看過了,小民不敢擅動,因而將仆役婢女都趕了出去,如今屋子還亂著,侯爺若是去了,只怕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不妨事。”白璧成道,“若要我保住蕓涼,那就頭前帶路罷!”

    他提到“保住蕓涼”,紫仲俊像吃了顆定心丸,忽然倍感輕松,連忙領(lǐng)著白璧成和含山走向深桐院。

    深桐院人去樓空,他們?nèi)苏驹谠褐校戎现倏〉男母蛊鸵圻M去亮燈,橙黃的燈色從熟悉的窗戶里透出來后,紫仲俊才發(fā)出一聲嘆息:“真沒想到,這么快就物是人非了。”

    白璧成向含山使了個眼色,自己卻道:“紫老板,我們屋里去看看。”

    天黑,紫仲俊只顧著照應(yīng)白璧成,沒注意到含山借夜色溜走了。等進了正屋,白璧成先看了內(nèi)室,之后到外廳查看,又撩起簾縵走進撫琴處,那里面地板光潔,被打碎的碧玉方壺仍舊跌在地上,一地玉沫也依舊鋪灑著。

    “玉壺碎在這里,許典史也不明白。”紫仲俊說,“據(jù)倩兒說,昨晚溱溱毒發(fā)前并沒有撫過琴。”

    白璧成不語,他放下簾縵轉(zhuǎn)回身,見含山匆匆進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白璧成知道,自己的推測落實了。

    “紫老板,你帶來的兩個人可靠的住?”白璧成問。

    “這兩人是小民的心腹,他們不是韓家的人。”紫仲俊忙道,“侯爺可是要他們出去守著?”

    “是!讓他們守著院門,無論是誰都不許進來,哪怕是耿予闊來了,也要等我把話說完!”

    紫仲俊見他如此鄭重,不由地緊張起來,連忙吩咐兩個親信去守住院門,這間既華麗又凄涼的屋宇,就只剩下白璧成、含山和紫仲俊三人。

    圍著圓桌坐定,白璧成拿出含山找到的紙袋,道:“這只袋子是在這張桌下找到的,紫老板,你該慶幸含山先一步拿到了它。”

    “這是何意?”

    “我把這袋子給邱意濃看過,袋里的白色粉末就是瑩霞散,它被夾在桌腿的凹陷住,不,應(yīng)該說,是被妥善藏在桌下。”

    “袋里的粉末是瑩霞散……”紫仲俊還是沒明白。

    “這袋子裝過瑩霞散,不是一服,是八服,”白璧成道,“尊夫人并沒有吃前面七服瑩霞散,她把它們收集在這個袋子里,為的是攢夠八服的藥量。”

    “攢八服……,那不就是能置人死地的量!”紫仲俊嚇一跳,“她想干什么?”

    “她要毒殺蕓涼。”白璧成道,“在南譙買砒霜要留下痕跡,尊夫人于是想到二小姐提過,碧柳吃過帶有砒霜的瑩霞散,是以她去找邱意濃看診求藥,一個多月下來,她攢夠八服瑩霞散,終于可以殺掉蕓涼。”

    攢夠八服瑩霞散,就為了殺人。紫仲俊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驚恐地盯著白璧成。

    “起先我也沒想到,但上午在綢莊時,我看到利來錢莊來鬧事,他們聲稱蕓涼借了三萬兩銀子。紫老板,借三萬兩銀子是什么意思,您應(yīng)該知道。”

    “蕓涼怎么可能借到三萬兩銀子!她是個賣身的奴婢!錢莊不會借她這些銀子!”

    “沒錯!這事已經(jīng)蹊蹺,更古怪的是,利來錢莊的看護看見蕓涼便跑了,說自己搞錯了。哪有錢莊會糊涂至此?于是我去問這個看護,得知蕓涼借錢是假,有人出錢叫他去鬧事是真!讓他去鬧事的,就是尊夫韓家大小姐!”

    “溱溱?她為什么這么做?”

    “錢莊看護不敢拿借據(jù)鬧事,但尊夫人告訴他,他去時蕓涼早就死透了。”白璧成冷冷道,“死人是不會為自己分辯的,假借錢就變成了事實,尊夫人這么做,只是要給蕓涼找一個死因,她是借了三萬兩銀子還不上,才服毒自殺的。”

    紫仲俊大駭,瞋目難言。

    “但是韓大小姐養(yǎng)尊處優(yōu),她沒借過錢,不知道婢女不可能借到三萬兩,她只是覺得三萬兩足夠多,足夠讓蕓涼去尋死。”白璧成嘆道,“紫老板,您究竟做了什么事,要讓尊夫人處心積慮取蕓涼的性命?”

    “我……,”紫仲俊額上冒汗,“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一定要算,就是岳丈數(shù)次曉以利害,要溱溱同意我娶沅沅為平妻,而我們訂婚的日子也在擇選了!可她為何要害蕓涼的性命?”

    “紫老板,你和韓大小姐成婚五六年了,除了紫耀庭再無所出,這是為什么?”

    一聽這個問題,紫仲俊更加期期艾艾答不上來。

    “還能為什么,因為他不在家里住唄!”含山搶上話頭,“院里的婆子都知道,紫老板要么睡書房,要么睡玉晴樓,從來不進深桐院,韓大小姐如何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