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補貼，在他上大學后偶爾會發一些。偏偏最近手頭緊，只能厚著臉皮來廠里問。結果好家伙，還沒進廠里。就在廠門口先是被忽然竄出來的林荷香一把抱著胳膊喊救命。緊接著的，則是金家人的拳頭從天而降。

    這些人就像瘋了一樣。朝林荷香攻擊起來。偏偏這娘們東躲西藏，讓那些拳頭都落在自己身上。

    饒是董建設覺得自己見慣大場面，也被這些變故打懵了。

    “兒子，兒子。是誰？是哪個殺千刀的，居然把你打成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鄭大媽已經撲到董建設身邊，直接把林荷香擠開。見到大兒子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心疼得不行。

    “媽……”

    董建設這聲媽還沒出口，那頭的金家人卻不干了。

    “大家來評評理，評評理。這家子就不是人。這個叫林荷香的，聽說是你們廠里的干部。她的親爹是你們廠子的車間主任。就是這樣的大干部，直接害得我們走錯親戚家。最后害得我們一家子被抓去坐牢……”

    金家大嫂這話一出，圍觀的不少人發出一陣陣驚呼聲。

    圍觀的人有不少是第八機床廠剛下班的職工。又或者是附近廠子的職工。他們對于之前金家人去二號大雜院鬧事多少聽說了一些，但具體情況并不清楚。

    現在一聽金家大嫂的話，一個個都瞪大了雙眼。期待對方說出更多勁爆的消息。

    金家大嫂沒讓大家失望。嘴巴像機關木倉一般，禿嚕嚕不到一分鐘。就把前因后果說了個清晰明了。

    當然，全都是往對自家有利的方向說的。

    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們農村人傻。去城里走親戚，結果被林荷香故意指錯路。然后他們不小心砸碎了那家人的茶杯。再之后就是被抓去局子里蹲了一個月。

    簡單明了，并沒有直接說什么孫麗敏的孩子等等這樣的話出來。

    顯然，這家人已經吸取了教訓。

    之前有些不明內情的人，聽完金家大嫂的話后，隱約想到了當初聽到過的閑話。但是，這會兒的重點不是之前那點事情了。而是這金家人跟董建設打架。

    何玉燕看懂了圍觀人群的想法，心里默默替孫麗敏捏了一把汗。她邊上站著的曲大媽，更是緊張得差點忘了呼吸。

    之前金家鬧的那一出，害得女兒孫麗敏被人傳了多久的閑話啊！雖然之后女兒跟他們坦白的事實，同樣讓他們震驚。但是，家里的事情，曲大媽真不想繼續被人說了。

    而那頭，大伙兒已經開始現場斷案。

    “哎喲，原來是這事兒啊！這林主任家確實不地道。這不是赤果果欺負人家農村兄弟嗎？”

    “要我說，這家姓金的也不像是好人。誰家好人上親戚家，還去砸東西的？”

    “這種熱鬧我看多。到最后，肯定是兩家人都有毛病。”

    何玉燕聽到這一句，十分贊同地點點頭。

    那個事情說到底就是全員惡人。

    無論是林家還是金家，都不是好人。

    就在大伙兒熱心地給他們斷官司，鄭大媽已經沖上去大罵：“我呸。老林家的破事跟我們老董家有半毛錢關系嗎？你們這些鄉下人鬧事前，為啥不打聽清楚？”

    金家大嫂冷哼：“我們就是找姓林的麻煩。偏你兒子一副英雄救美的模樣。我們不成全他都不行。”

    這樣的解釋能夠讓圍觀人群接受。但是，身為董建設的親媽，鄭大媽可不覺得自家大兒子，會給林荷香撐腰。

    這樣想著，她轉頭狠狠地瞪了林荷香一眼。心想晚點再跟這個賤蹄子算賬。

    隨即，也不管金家人的冷嘲熱諷。

    “啊”的一聲大叫，就朝金家人沖了過去。不到五秒鐘，已經跟金家大嫂、二嫂扭打了起來。

    看鄭大媽那身手，居然以一敵二不落下風。天知道這人可比金家大嫂、二嫂要年長十多歲。

    但愣是憑一己之力，直接薅了幾把頭發在手里。

    至于鄭大媽自己，臉上也是傷痕遍布。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抓得破破爛爛。

    得虧這個時候還穿著外套。不然真的要丟丑了。

    就在金家的男人準備沖上去幫忙時，就聽到保衛科的人姍姍來遲。

    而何玉燕也看到自家男人，朝廠門口這里走了過來。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別在廠門口聚集了。”

    保衛科的人是由沈鐵生直接帶隊過來的。關于金家跟林家的糾紛，他自然知曉得清清楚楚。

    當下也不給他們面子，直接吆喝道：“有什么事情進去廠里說，別在外頭鬧騰。”

    說著，就想動手去推人。

    哪知道金家人不干了。

    “我們可不敢進去。進去后誰知道你們城里人，會怎么欺負我們這些老實的鄉下人。”

    金大嫂這話說得陰陽怪氣。讓圍觀的廠職工聽得十分不爽。

    當下就有人指指點點起來。

    金大嫂卻一點兒都不緊張：“你們不怕我怕。要解決這事情？行。讓你們的車間主任，那個姓林的出來。讓他說清楚，到底是怎么教女兒的？”

    說到這里，金家人怨恨地瞪向林荷香。

    “要讓我們進廠里談？沒門兒？我們就是碰死在你們廠門口，都不會進去的。”

    金大哥忽然嚷嚷了起來。接著就真的朝廠門口的石柱子沖了過去。一副要碰死的架勢。

    “哇……”

    “別……”

    “快阻止他……”

    大伙兒都沒想到事情的走向會變成這樣。一個個都驚呼出聲。好些人都想沖過去救人。

    正好走到廠門口附近的顧立冬，伸手一拉，就把人給拉住了。同時，他根據手上的力道，判斷出這人并不是真的想死。

    大家看到人被拉住，齊齊松了口氣。

    了解自家男人的何玉燕，則是從男人細微的表情中，多少猜到了什么。

    沈鐵生見事態發展成這樣，覺得十分棘手。

    就在這個時候，廠門口再次有人走了出來。

    這一次，大伙兒再次驚呼出聲：“天啊！是廠長……”

    “廠長來了……”

    第八機床廠的職工都認識廠長。見到廠長出來，就意識到這一次普通的打架事件，應該會走向一個嚴重的結果。

    “廠長同志啊！救命啊！求求你給咱老百姓做主啊！”

    廠長出現帶來的驚訝還沒消失，大伙兒就眼睜睜看著金家人，朝著廠長所在的方向沖了過去。

    在被人給攔下來后，六個人撲通一聲，倒蔥一般齊齊跪倒在地。

    這一幕給大伙兒帶來的震撼簡直難以形容。仿佛看到舊社會受盡冤屈的苦命人，看到青天大老爺的反應。

    然而，金家人不是苦命人。廠長也不是青天大老爺。

    “這個事情有點不對勁。”

    何玉燕注意到自家男人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立刻壓低聲音說了這么一句話。

    顧立冬隨即點頭。

    事情的走向過于戲劇性，環環相扣，細節的處理卻顯得十分粗糙。但是時間卡得很準。

    當然，會做出這個結論，也是金家人的表現過于浮夸。

    保衛科的人已經把這六個金家人都給扶了起來。怕他們再來這么一出，保衛科的這些小伙子一個個都不敢撒手。就連金大嫂、金二嫂，保衛科也喊了幾個女職工過來幫忙扶著她們。

    沈鐵生這個保衛科科長，已經走到廠長那，把事情的具體情況匯報了一遍。

    眼瞧著金家人一副不敢進廠商談的架勢。廠長也知道這家人不好打發。

    但事情的經過他早有耳聞，自然對于惹出事端的林東沒有多少好印象。

    而且這人慣會鉆營，這些年私下里小動作不斷。這樣的人，這次能趁機處置也是一件好事。

    這樣想著，林荷香的親爹林東，最終被保衛科的人直接帶到了廠門口。

    林東早就從其他人口中知道廠門口的鬧劇。但是，他自覺沒啥問題，一點兒都不怕。

    但是，當他來到廠門口，聽著金家人的控訴。又看他們一副不處理就要碰死在廠門口的架勢，林東就知道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關鍵是這個指路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那天他在火車站的小攤徹底被那些老娘們給毀了。所以才會在憤怒之下，聽了女兒的餿主意，讓她去干了這么一件蠢事。

    雖然后來因為沒有證據，事情就不了了之。但這個事情可是在公安那掛了號的。

    果然，接下來自己就站在那，被迫進行了十多分鐘的自我辯解。

    偏偏最后廠長卻跟金家人保證，這個事情廠里會連夜開會討論。會做出最公正的決斷。

    金家人聽到廠長的保證，丟下一句明天他們過來看結果。之后就消失在人群中。

    他們離開后，有好幾撥人都跟了過去。但很快就找不到金家人的蹤跡。

    仿佛金家人沒有出現過一般。

    事情到了這里，暫時是不會有結果出來的。眾人看著廠長招呼林家人一起走回廠里。就陸陸續續散了開來。

    留在原地莫名其妙挨了打，又莫名其妙成為陪襯的董建設，只覺得自己真的很冤很冤。

    果然，遇上林荷香那個瘋女人，就不會有好事。

    何玉燕跟顧立冬看到這里，跟鄰居大媽們道別。先一步前往幼兒園接孩子去。

    路上，何玉燕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有人要利用金家人，搞垮林家？”

    畢竟，金家人這樣農村來的。憑他們的能力不太可能直接脫離遣送的隊伍。

    再有一個，就是他們的那些手段一套一套的。而且，剛好卡在廠長要出門的時候鬧事。

    沒錯，剛她家男人說了。廠長的今天是有外出的行程的。因為這個事情一鬧，廠長只能先把這件事情處理了。

    別回頭金家人真死了誰，到時候對廠里的影響就大大的不好。

    當然，這個“死”，可能是金家人自愿的。但更有可能是非自愿的。

    這樣一說好像挺恐怖的。但是何玉燕覺得自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而這種陰損的手段，她居然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