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蔡大嫂低估了大媽們的戰斗力。

    她們是不需要了，但是她們還有親人朋友啊！親人朋友還有親人朋友。

    于是，等她回到大雜院后，面對的又是大媽們的新一輪恭維。

    之前這些恭維的話，她聽得很爽。覺得這些城里人本質上就是窮酸。

    但是現在聽著，她只覺得心里十分苦澀。

    虎哥她是不敢惹的，只能想辦法讓這些窮酸消停了。

    不遠處，何玉燕坐在廊下，跟孩子們一起吹風看熱鬧。見蔡大嫂的臉色難看，猜測對方要怎么應對接下來的局面。

    然后，第二天一早，大家就聽到蔡大嫂的兒子病了。病了，自然沒空帶他們去黑市了。讓大媽們自己去，她們可不敢。

    于是，大家只能各干各的事情。間或后悔自己之前為什么不多買些東西。別的不說，就是多買些毛巾，也能分給親戚朋友，而且還特別有面兒呢！

    “燕子，你沒買毛巾那些可就虧了。”

    江嬸子看到何玉燕搬了把椅子出來，放在正對著門口的院子。就知道她準備帶孩子一起曬太陽。

    今天天氣晴朗。太陽暖乎乎的，打在身上十分舒服。

    何玉燕感受著暖和的陽光。聽到江嬸子的話，笑了笑：“這沒啥。要真的缺毛巾，等蔡大嫂兒子病好后，咱們也可以再去。”

    邊上，好些個大媽們聽到何玉燕的話。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嗎？等蔡大嫂的兒子病好后再去就好了。說不定到時候那里又來了新貨。”

    聽著大媽們熱熱鬧鬧說著這話的時候，何玉燕心里樂得不行。同時，她也注意到了胡家門口那坐著的蔡大嫂。

    對方正在收拾一些草藥，本來表情還挺正常的。聽到大媽們的話后，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后才恢復了平靜。

    暗暗把對方的這些表現記下。何玉燕走進屋里，把兩個娃兒放在大提籃上。跟她媽一起抬到椅子邊放下。擺弄了一下提籃上遮擋的棉紗布，免得孩子被太陽光照到眼睛。這才坐下來繼續觀察蔡大嫂。

    對方收拾的那些草藥，還帶著泥巴。看樣子應該是剛從外頭摘回來的。這附近有一些荒地，能找到一些清熱解毒的草藥也很正常。但是，這病來得很急。不帶去醫院看，總是有點奇怪。

    至于是不是生病，何玉燕倒是沒有懷疑。因為朱大媽的反應做不得假。

    這個時候，馮大媽也湊過來關心地問道：“蔡大嫂，怎么不帶你兒子去衛生所瞧瞧？我們這附近的衛生所，看個頭疼腦熱還是很有一把刷子的。看病也不貴，你要是手頭緊，我們這些鄰居可以給你湊湊。”

    馮大媽說這話，是真心想要幫人的。

    昨天她男人跟著去了一趟黑市回來后，就跟她提了以后別再去。她也同意了，甚至覺得這蔡大嫂有問題。不過對方的兒子才幾個月大。生病了總是會讓人同情的。

    蔡大嫂聽到這話搖頭：“不用，我家娃兒是這樣的。之前在山里生病了，這草藥喝上兩天就好了。看病打針費錢，也沒草藥管用。”

    這個時候，林大爺從屋里走了出來。這個點何玉燕很少在大雜院看到老爺子。對方平時都在外頭釣魚。不然就去找康大爺下棋。今天留在大雜院，也有點異常。

    何玉燕調整了一下提籃的方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邊的動靜。

    “這是柴胡，還有這些，都是退熱用的草藥。要是孩子真不舒服，趕緊送衛生所。”

    蔡大嫂來這里住了大半個月了。還是第一次遇上林大爺。她愣了愣，想起大雜院有這么一號人物。立刻說道：“真不用，孩子就是有點發熱。”

    說著，收拾了一下手里的草藥，就朝水槽那邊走了過去。

    何玉燕看到這里，覺得林大爺好像知道了什么。

    大雜院其他人也覺得氣氛瞬間好像變得有點奇怪。不過，隨著林大爺坐下來曬太陽后。很快，大雜院又恢復了熱鬧。

    “丫頭，你是知道什么嗎？”

    過了半個小時，何玉燕這邊沒什么人后。林大爺溜溜達達走了過來。

    何玉燕：“大爺，我啥也不知道。”

    林大爺也不在意，擺擺手說道：“之后那個什么黑市，你別去了。”

    何玉燕：“我本來也不準備去的。也就去了這么一次，長見識了就回來了。”

    林大爺點點頭，隨即又晃悠著往外頭走去。

    何玉燕心里又有了些猜測。不過，不等她想到其他。提籃子的圓圓先鬧了起來。她一鬧，丹丹也跟著鬧了起來。

    何玉燕伸手一摸，果然兩個都拉臭臭了。趕緊喊她媽過來幫忙，很快就給孩子換了尿布。剛好到了喂奶的點，又給孩子喂了次奶。這才重新走到外頭。

    不過這會兒院子人少了。大伙兒都開始準備午飯了。

    事情好像到了這里又恢復了平靜。接下來幾天，大媽們天天盼著去黑市，但是蔡大嫂的孩子卻一直病著沒有好。

    朱大媽怕自己的寶貝孫子被過了病氣。不得不提前給孩子斷了母乳。轉而喝起了奶粉。

    沒錯，之前哭窮說沒錢沒門路買奶粉的人，現在居然給孩子喝上了奶粉。聽說是之前在那個黑市買的。價格不貴，一下子就買了十袋。

    現在蔡大嫂要照顧兒子，朱大媽就給孩子喝上了奶粉。

    這種事情其實沒啥好炫耀的，偏對方就把孩子抱到院子。用一個小碗一勺一勺地給孩子喂奶。

    何玉燕估計她這是想向自己證明，她家的孫子有奶粉喝了。

    但何玉燕沒有理會她。反而是東廂房孫家曲大媽的小孫女，才三歲的金思思，看到奶娃娃喝奶，要鬧著要喝。

    孫家一家子有四個大人，三個在工作。正經的工人家庭。三個大人供養一個孩子綽綽有余。

    聽到小孫女鬧著要喝奶。曲大媽就問朱大媽借一點。結果對方直接拒絕：“現親家大嫂的孩子還病著。我可舍不得把奶粉給你。到時候我家寶貝生日沒得喝怎么辦？”

    曲大媽一聽十分生氣。但她也不是不講理的。直接就問：“那我拿東西給你換怎樣？”

    最終，朱大媽挑了兩塊小毛巾，這才給了曲大媽一勺子奶粉。

    何玉燕注意到那兩塊小毛巾，跟曲大媽之前拿出來的那一塊大的，是同一個廠家生產的。

    “這些人還真有意思。居然沒人來找你借奶粉了。”

    院子的這些動靜，何母看得一清二楚。見女兒回來，忍不住說道。

    “之前朱大媽那驚天一跪，都不能借到奶粉。其他人更加不敢想了。”

    有時候想想也好笑。人還真的是欺軟怕硬。但凡那天何玉燕他們家把奶粉借了出去。往后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借奶粉。

    這個時候，非奶粉廠、非牛奶廠的職工，可不容易弄到這些東西。這東西是營養品不說，而且產量不多，價格有貴。只有產婦才能從醫院醫生那，開到買奶粉用的條子。

    外頭，有了用小毛巾換奶粉的事情發生。加上這幾天蔡大嫂的兒子又生病，不能帶人去黑市。

    所以，就有人干脆開始了互相交換。

    前幾天買東西那是盲目地買。一股子買到就是賺到的念頭。然后買回家就發現很多東西能堆著用好幾年。

    何玉燕對于大媽們的囤貨能力相當佩服。

    像曲大媽，何玉燕以為對方就買了那些毛巾已經不少了。然后就看到對方又拎著十多條小毛巾出來。問誰要換的。

    “哎喲，怎么買了這么多？”馮大媽忍不住好奇起來。

    然后曲大媽嘿嘿笑道：“這不是每次去都買嘛！我沒去的時候，就叫隔壁老鄭幫忙帶唄！”

    眼瞅著一個小小的交易市場就要成型。忽然外頭走進了一個年輕男人。

    大媽們一看是個熟面孔，這才松了口氣。繼續剛剛沒有完成的交易。

    “解放，你這是……”

    何母看到樓解放忽然過來，還以為是有什么事情。

    “媽，是我叫他過來的。”何玉燕說著，就讓對方先進屋等自己。

    而她則是去了趟曲大媽那，然后拿著兩條毛巾，喊她媽一起進了屋。

    其他人看到了，也沒覺得有什么。這當媽都跟著一起進去，估計是要說什么事情。

    而屋里，何玉燕已經把手里頭剛剛換來的兩條毛巾遞了過去。

    “你看看，這毛巾上的生產廠家認不認識。”

    之前顧立冬要出車的時候，就跟她聊了些，關于大貨車出長途遇到劫道的各種案子。

    這個時候的資訊不發達，這些個案子不是同行，肯定都不會知曉。

    而何玉燕拿給樓解放的這兩條毛巾，是北城一個小廠子生產的。

    按照何玉燕聽來的案子，這個小廠子接到個大單子，要往津市送一批毛巾。小廠子沒有自己的車隊。委托市運輸公司承運這一批貨。

    不過，大貨車在半道上遇到劫道的。最終司機受了重傷，毛巾也被人全部搬走了。

    這個事情發生在一年多以前。當時沒能找到犯事兒的人。到現在也沒有找到。

    而那個廠子因為這批毛巾被劫，最后撐不住直接被合并到上一級的毛巾廠。之后，這個小廠子的就不復存在。

    當時用這個廠子印染出來的毛巾，自然也就漸漸消失在供貨渠道。

    聽完何玉燕的話后，樓解放點頭：“確實有點印象。怪不得你要喊我過來。”

    今天一早被曹德才叫了出來，他這才知道何玉燕委托對方來找自己。當時，他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畢竟，顧立冬離開前，可是拜托他跟自強幫忙照顧一下家里的。

    于是，他趕了過來。沒想到卻聽到了這么一件事情。

    “如果單單只是幾十條上百條這個廠子的毛巾，我可能不會那么敏感。畢竟，這些毛巾也可能是之前擠壓的庫存。但是……”

    何玉燕說著，伸手指了指毛巾上角落印染的紅色數字。上面大大的197401幾個數字，足以證明這毛巾是74年生產的。

    74年年頭，小廠子出貨的毛巾，被劫道的搬走了。現在是75年7月底，一年多過去了。這些毛巾大批量重新出現在市場上。

    接下來的話不用何玉燕說，樓解放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種事情不是我們一個普通人可以管的。但是，我懷疑我們大雜院那個新來的蔡大嫂，跟黑市的那些人有關系。這些人都能賣贓物，這蔡大嫂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跟她一個院子住著，我可真不踏實。”

    樓解放也聽了何玉燕描述的那個黑市。

    說實在話，他也是聽說過有這么一個地方。但具體在哪里并不知曉。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聽到具體的地址。

    “你幫忙把這毛巾帶給霍隊長那。讓他查查這批毛巾，是不是當初被搶的那一批。如果是的話，那這個黑市里面賣的其他東西，來源又是哪里？”

    都怪自家男人跟自己說了那么多大貨車被劫道的故事。現在何玉燕想著那個黑市里面出現的大批量工業品、日用品，就覺得來路很不正常。

    倒是農產品應該是從農村收上來的。

    何母聽著女兒的一頓分析，只覺得心驚膽戰。抓著她的手就說道：“不行，以后你可不能去那個黑市。還有，離那個蔡大嫂遠點。”

    何玉燕可惜命呢！連連點頭。又跟樓解放叮囑道：“你也別一個人去找人打聽。把東西給到霍隊長。其他的他們自己會處理。”

    霍隊長是她認識的人里面，最為公道而且負責這方面的人了。除了他，何玉燕也不知道要找誰。

    本來她是想著等顧立冬回來后，再來處理這個事情的。

    偏這個毛巾對于知情人來說，太顯眼了。還是趕緊處理完，把蔡大嫂這人弄走才是正理。

    樓解放：“行，具體的我都明白了。但你們大雜院有個這樣的人也讓人不放心。要不這樣，我跟自強每天下班后過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