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調查員后，大雜院之前歡快的氣氛，被一掃而空。

    幸好現在傍晚，天氣又冷。家家戶戶都躲在家里。不然，他們這里發生的事情，怕馬上就讓整個街道的人都知道。

    林荷香這樣想著的時候，馮大媽已經招呼大家先回家。明天要去醫院檢查身體的人，就趁早去。后天就是春節了，早點檢查早點安心。

    回到家里，何玉燕跟顧立冬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事情的變化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怎么都想不通，這林荷香感染血吸蟲病的途徑，到底從而何來。總不能是喝的符水有問題吧！

    這個念頭在何玉燕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她伸手抓住自家男人：“你說，林荷香那什么血吸蟲病，是不是通過符水感染的？”

    受到污染的水，是感染的最大途徑。而林荷香這樣吃喝都在家里或者國營飯店的人，接觸野外水源的機會幾乎為零。大冬天的喝水也是燒開的，不可能喝涼水。

    所以，只有可能是神婆的符水出了問題。但是，這樣一來，喝了符水的林荷香流產了。而蔡招娣這樣的，是不是孩子也會保不住？

    這個想法縈繞在何玉燕心里，她最終還是決定給程主任那打個電話問問。

    認識的人里面，只有程主任有醫學相關知識。

    老神婆的事情已經上報給霍隊長，要調查沒那么快。

    而今天來到大雜院的調查員，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調查感染途徑。

    無憑無據，何玉燕不能直接說，感染途徑就是老神婆的符水。

    但是，她可以先咨詢程主任相關的知識。

    就是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打擾人家不太好。而且，這個街區的電話，不像工廠的筒子樓那樣。有統一的廠區配備共用電話。她要打電話，只能去街道辦那邊借。

    想做就做，何玉燕拉著男人說完自己的打算。得到了對方的認同。

    “我陪你去打電話。不過去之前，咱先喝一碗麥乳精墊墊肚子。我有預感，這個電話可能會打很久。”

    顧立冬知道媳婦兒是個心軟的。這種事情最好盡快找到感染的源頭。如果感染源頭是那老神婆的話，那就更應該加快。

    畢竟，按照聽說來的消息，這老神婆的信眾太多了些。

    因為不知道程主任的家在哪里。何玉燕這一通電話是直接打到醫院的。沒想到立刻就聯系到了程主任了。

    等程主任接電話的間隙，何玉燕看了看手表的時間。都快晚上八點鐘了，后天又是春節。而程主任還是醫院上班，可想而知當醫生到底有多么辛苦。

    程主任這頭聽到有人給科室打電話，直接找自己的時候，還以為家里的電話。畢竟都那么晚了，她還沒有回去，也沒電話交代什么。家里人來電詢問很正常。

    但是，當她拿起電話后，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

    “你是說，懷疑林荷香喝了老神婆的符水后，才感染的血吸蟲病？”

    電話那頭的何玉燕，已經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對，應該有這個可能對吧！我們大雜院還有個孕婦，被她帶著一起喝了這符水。我就擔心她會不會跟林荷香一樣，也會流產？”

    程主任聽到流產兩個字，表情古怪了一瞬間。礙于病人的隱私，具體情況她不能說。但是，有了何玉燕的這通電話，她總算是有了跟林荷香交談的方向了。

    至于還有一個喝了符水的孕婦，她想了想說道：“衛生部門的調查員已經去過你們那里了。明天上午會安排人消殺。這孕婦家里人不是接觸過感染人的血液嗎？到時候我這里安排人過去，把他們一家人都叫去檢查。”

    有了調查方向后，程主任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直接建議道：“如果你們家跟他們沒有接觸過的話。這段時間消殺，我建議你們最好暫時住在其他地方。”

    這個時候的消殺產品，多多少少對孕婦有點影響。如果可以的話，換一個居住環境，等幾天消殺帶來的氣味消失后，再回去住是比較好的。

    有了程主任的建議，掛掉電話后，夫妻兩人準備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搬去小四合院那住一段時間。等這邊情況穩定下來，再搬回來去。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頭的程主任有了調查方向后，直接去病房找到了林荷香。

    林荷香這個時候已經醒過來，看到她的到來依然十分激動。

    程主任這次把內科主任，跟之前的搶救時的護士都喊了過來。開門見山就說道：

    “林同志，我手里有關于你并沒有懷孕，而且感染血吸蟲病的所有檢查報告。報告已經被你的愛人董建設同志看過了。所以，關于懷孕的話題，我們暫時擱置。這一次來，就是問你是不是喝了很多不明來源的符水？”

    這話一出，剛剛情緒十分激動的林荷香，瞬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而聽到女兒住院消息的林家父母，一個小時前就來到了病房。現在聽到醫生的話，林母直接叫囂：“你個庸醫。害死了我外孫，現在還要在這里騙人，我要投訴你……”

    相較于林母的激動，林父這個同樣看過檢查報告的人沉默了。董建設更加不用說，他相信醫院不會為了這點事情就騙人。報告做不得假。

    所以，林荷香是真的沒有懷孕……而且，還感染了一種很嚴重寄生蟲疾病。

    現在，醫生居然說，感染途徑是林荷香喝的符水。這怎么能不讓董建設氣惱。

    “荷香，你冷靜一點回答醫生的問題。是不是你喝了什么符水，然后導致感染的？是不是？還有建民？建民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喝符水的，為什么也會感染寄生蟲？”

    沒錯，按照醫院的診斷，林荷香感染了血吸蟲病。而弟弟董建民，則是腦部感染了寄生蟲。

    具體是什么寄生蟲不知道。目前進行藥物治療。看情況應該不算嚴重。這對于董建設來說，就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林母見董建設不止不幫女兒討回公道，還跟醫生站在一起質問，氣了個倒仰。剛想嚎叫，就聽到程主任的話：

    “血吸蟲病可大可小，你們作為跟林荷香同志一起生活的人。建議你們盡快去檢查一下身體。這個病治療起來十分麻煩……”

    這話直接嚇得林母閉上了嘴巴。來之前聽說了一些，但醫生當面這樣說，著實讓她嚇了一跳。

    林父一個當過副廠長的車間主任，手段更加高明。在確定了醫生的話屬實后，立刻就拉著林母去檢查身體了。走之前還嚴肅要求女兒，一定要配合調查。爭取把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到了這個份上，林荷香終于不情愿地怒吼：“老神婆是有法力的。不止是我，很多沒有孩子的，去她那喝了符水就懷上了。我是懷了孩子的。”

    “那你覺得自己懷孕后，有看過醫生嗎？”

    程主任的話讓林荷香語塞。同時，不甘不愿地搖頭。

    看到這里，程主任確認了感染源肯定跟符水有關。而且看情況，應該涉及到的人員不少。

    當下，她不跟林荷香掰扯了。立刻讓內科主任去找院長匯報最新情況。下一步要怎么安排，就看衛生部門了。

    這邊事情告一段落，程主任就準備回家休息。

    結果，林荷香喊住她，一定要她解釋孩子的事情。

    程主任見狀，直接說道：“你有的那些懷孕癥狀，但是又沒有懷孕。這種癥狀叫幻孕癥。是你心里特別想懷孕的壓力造成的。壓力會導致內分泌失調，從而引發……”

    林荷香不知道什么叫內分泌失調。她只知道自己肯定流產了。不然，為什么流了那么多的血。

    “那些是你的例假。”看著多，其實不算很多。

    至于肚子鼓起來，那更加簡單。那都不是懷孕導致的，而是身體自然長出來的rou。而且，血吸蟲病有個特征，就是病程發展起來后，會出現肚子鼓脹，四肢纖瘦的癥狀。

    這種解釋，林荷香還是不相信。就在她準備繼續說話的時候，肚子忽然一陣絞痛，程主任立刻去喊內科主任過來一起會診。

    她懷疑對方的肝臟出了問題。

    病房里，聽到這個對話的人只有董建設跟林荷香。但是，病房外，出來找大兒子的鄭大媽，整個人都愣住了。

    從那些醫生說找神婆開始，鄭大媽就一直聽著他們說話。

    什么喝了神婆的符水，導致感染了傳染病。

    什么她家建民感染了寄生蟲。

    而她以為的孫子，也是由傳染病、以及林荷香自己臆想出來的。

    從頭到尾，就沒有什么孫子。只有林荷香的欺騙，以及對方亂喝符水，導致她自個兒生病不說，還害了自己的小兒子。

    鄭大媽想沖進去狠狠撕扯林荷香一頓。但是看著她捂著肚子，痛得在病床上打滾的模樣。她又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簡直要毀了她的家。

    自己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笑過后，鄭大媽直接跑回了大雜院。

    她要把林荷香這個女人的真面目，在大伙兒面前撕扯開來。

    這個女人，自己不會生，居然還喝什么符水懷上。自己倒霉就算了，還帶累了她的建民。害得建民還躺在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全。

    晚上九點鐘，正是大雜院住戶們睡覺的時間。

    今天發生的事情超過了大家的預期。躺在床上，大伙兒都睡不著。

    于是，鄭大媽忽然跑回來，直接在院子嚷嚷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披上外套。站在自家門口看了過去。

    何玉燕跟顧立冬今晚都在收拾行李。鄭大媽跑回來的時候，兩人就注意到了。

    他們也沒有走出家門，而是打開了書桌前的窗戶，直接站在窗前看鄭大媽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他們就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林荷香沒有懷孕，沒有流產。她肚子里的根本不是孩子，就是吃胖的rou。這個女人，迷信老神婆，喝了符水就以為自己懷孕。

    結果自己染上寄生蟲不說，還害得小叔子也遭殃了。

    這樣的事情，簡直突破了所有人的認知。

    所以，鄭大媽說完后，大伙兒好久都沒有任何反應。

    實在是……過于超出人們的想象力。

    但是，好一會過后，終于有人小聲跟身邊的家人討論起來。

    同時，因為鄭大媽說話的聲音十分大。晚上到處又很安靜。

    于是，周圍不少鄰居都聽到動靜過來瞧熱鬧。

    何玉燕甚至看到很久沒見過的吳哈平、許翠萍夫妻。兩人混在人群中，臉上都是幸災樂禍的笑容。笑容相當刺目，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但是現在沒人去關注這些吃瓜群眾。大家都在心里驚呼林荷香的cao作。甚至很多人都說她傻，居然被個神婆給騙了。

    而躲在家里的蔡招娣，在聽完鄭大媽的話后，直接嚇得癱軟在地，涕淚橫流。

    白天的時候，她就覺得事情不太妙。肚子疼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了下來。現在聽到鄭大媽的話，直接把她所有的僥幸心理都打碎了。

    “招娣，招娣你這是怎么呢？”

    朱大媽看到兒媳婦這樣，直接嚇了一跳。但她不敢過去扶，怕兒媳婦又嫌棄自己。只能催著兒子過去，先把人給扶起來。

    但是，蔡招娣已經撲在地上痛哭起來：“爸、媽，文理。救救我，救救孩子，我……我……”

    胡文理看到蔡招娣的表現，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了。

    他顫抖著雙手，哆哆嗦嗦地問道：“你……你前段時間忽然跟董建設的媳婦關系好起來。是不是……是不是你也喝了那什么符水？”

    聽到男人的話，蔡招娣徹底崩潰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生個兒子，給老胡家傳宗接代啊！”

    “那老神婆說我懷的是個女兒，要喝符水才能變成兒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老天啊！誰跟你說一定要生兒子的……”朱大媽聽完后先嚎叫起來。

    胡大爺也被兒媳婦的大膽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