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從頭到尾看完全過程的顧立冬，自然沒有錯過董建設離開時那緊繃的嘴角。

    也不知道為什么，其他人可能看不出來。但他從小就對董建設的表情十分了解。

    所有人都說董建設是個好的，偏偏他就看出了對方的不對勁。

    就像現在，那緊繃的嘴角，昭示了董建設的緊張。顯然，對方肯定知道些什么。

    里屋已經洗漱完畢的何玉燕，早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看到自家男人端著兩碗面條進來，立刻問起剛剛發生的事情。男人把事情跟推測一說，何玉燕也跟著點頭。

    “就林荷香平時那花錢的樣子，就不像是沒錢的主兒。”

    而這年頭的人收入十分透明。林荷香又那么高調，真查出點什么也不奇怪。

    “應該是大牛那邊的人把林廠長給咬出來的。”

    顧立冬邊吃面條，邊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

    運輸科的問題，是從他爺爺退下來后就開始出現的。運輸科那科長不管事兒，也不擔責，滑不溜秋的。大牛那伙兒就算是老司機，也沒本錢把攤子鋪得那么大。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背后有人。

    這背后的人是誰？說實話，顧立冬還懷疑過運輸科的科長。但是那次從津市回來后，顧立冬就知道估計不是。對方就是個等著退休的老頭。不會想要搞這些的。

    然后扒拉了一下老牛的人際關系，顧立冬就懷疑上了林廠長。

    特別是對方當上廠長后，董建設偶爾晚回來的時候。顧立冬就猜董建設可能也牽扯了些什么。

    但這些都是他的猜測，具體還要看調查組那邊找到的證據。

    這一調查就是好幾天。

    當然，董建設跟林荷香夫妻在當天被問完話后，就直接回來了。但是，對于林家的調查持續了好幾天。

    這幾天的時間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到大雜院，想要詢問事情的細節。這些人都是住在附近的機床廠職工家屬。大伙兒都知道林廠長被人舉報的事情。

    反正看得人挺煩的。何玉燕都有點受不了。更加不用說本就反應嚴重的林荷香了。

    “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董建設雖然不怎么喜歡林荷香。但對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整天干嘔不想吃飯總是不行的。而且，他也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畢竟，雖然調查問話他并沒說什么。家里更是沒有任何關于投機倒把的文件資料。但是，董建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那老丈人是真的跟這個事兒有牽扯。

    對方還吩咐自己送過好幾次東西，給到那個被抓的司機老牛那。

    那些東西每次都是用盒子裝著，外面還打上了木箱。

    他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更加不想知道。

    現在就看他那老丈人的本事了。要是對方真的保不住他自個兒。那就別怪他董建設不講情義了。

    這樣想著，他又放棄勸說林荷香去看醫生了。畢竟，要老丈人真的倒了。這媳婦兒不要也罷。筱柔可還在遙遠的大西北等著自己。

    林荷香聽到董建設的勸說，剛想反駁幾句。但對方忽然冷淡了下來，拉開門就出去了。這讓她忽然覺得渾身發冷。鐵定是男人出門的時候，沒把門關嚴實。

    而堂屋里的鄭大媽，也是愁容慘淡。

    邊嘴巴碎碎念地咒罵老林家拖累人。邊希望老林家沒事。

    反正啊，這一家子的低落氛圍持續好幾天。直到再過去一周，林荷香的親爹林東被放了出來。

    放出來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對方舉報的證據不足。

    饒是這樣，最終廠里也對林東做出了處罰。直接撤銷掉對方副廠長的職務，重新做回車間主任。

    這樣一個處罰，不說很糟糕，也挺糟糕的了。

    不說旁的，這從副廠長掉到車間主任的落差，就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

    再有一個對董家影響深的，就是董建設升職的美夢泡湯了。

    知道這個消息后，董建設氣得牙癢癢。但是，他也不能說啥。好歹這老丈人還是車間主任，沒有直接被掉到車間當普通工人。

    所以，雖然十分生氣。但他還是打起精神，帶著林荷香去了好多趟老丈人家里看望。

    同時，心里也有點埋怨親媽事情都沒落定，就到處跟人吹噓自己能當銷售科的副科長。現在好了，升職機會沒了。這個臉還不知道怎么撿回來？

    整個倒買倒賣鏈條上的其他人，比如包家人，這段時間也出了處理結果。

    包父這個靠著送禮升職成為鋼鐵廠小領導的，直接被鋼鐵廠開除。其他跟他送過禮的人各自有各自的處罰。還得送到隔壁省的農場勞改五年。

    包母這個沒有工作的，因為啥都不懂，就被放了出來。但是，等她出來時，發現家里的房子被廠里收回后，沒地方去。最后只能跟著包父一起去農場照顧他了。

    至于包力，因為還犯了其他事兒，數罪并罰，最終被送到邊疆的農場，進行長達二十年的勞動改造。

    而這一家人各自送走的時候，李麗麗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至于那個被當場逮到的老牛，以及跟他一伙的幾個司機。統統被單位開除。其他罪責等待進一步的調查。

    反正，整個事情告一段落后，時間就來到了十二月底。

    而顧立冬也因為運輸科一下子少了一半的司機。即使冬天的任務不多，也忙得天天都要出車。

    每天回到大雜院后，就會有鄰居上門來詢問招收司機的事情。

    沒錯，運輸科常駐的司機一共是十個。這一次老牛直接把一半的司機給干掉了。這么大的缺口是一定要補上的。

    所以，不少人就來探顧立冬的口風。

    對了，忘了說。這次是投機倒把事情過后。老油條科長直接退休了。運輸科是沒有副科長的。最終提拔了顧立冬，當了這個運輸科的科長。

    這個事情在大雜院還引起了一番轟動。

    畢竟之前大伙兒討論的，都是董建設過完年就能升職成為銷售科的副科長。

    結果林廠長的事情一出，他是徹底沒戲了。

    而一直不聲不響的顧立冬，居然冷不丁就成了運輸科的科長。

    這可不就是對比強烈到讓人津津樂道嗎？

    這科長剛當上，就因為任務的問題要天天出車。回家也沒個消停。大伙兒都想要打聽，來年運輸科招收司機的章程。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家孩子塞進車隊里面。

    這天晚上七點多，何玉燕見自家男人剛到家，就轉身把門鎖上的樣子，就樂得不行。

    “別笑話我了。要真讓人進來。咱今晚也不用休息了。”

    何玉燕也就笑話兩句，看出男人的憋悶，好笑地說道：“你這不是當科長了。當了科長就有這種煩惱。”

    顧立冬聳聳肩，其實他不樂意做這個科長。當小司機多好啊！自由自在，輪休時間又多，又能賺外快。這科長可不一樣，那是要坐班的。雖說科長的考勤不一樣，但也不可能像當小司機那樣，時不時回家做個飯，包個餃子。

    大雜院那么多雙眼睛，怕是要被人說閑話了。

    “你啊！先想想來年這司機的招收計劃。”

    按照機床這種產品的特性，年頭年尾都不會有什么大單子。所以，留著來招收司機的時間還是很充足的。

    “那是，等忙完這個星期，下個星期開始就不忙了。到時候我可以天天早點下班陪你。”

    何玉燕哈哈笑了起來：“那我可等著你了。剛好你這段時間忙，不然怕是要被董家人給瞪得身上多幾個窟窿。”

    這話說得董建設也是一樂。

    誰能想到他跟董建設來了個對調。他自己都覺得這個事情有點好笑。

    “現在啊！胡同那些大媽都在說，董建設娶的媳婦兒家里條件還是比你好。但你的職務比董建設高。就看我跟林荷香，到底誰先生下男娃了。”

    這話何玉燕聽著挺惡心的。說得好像生了男娃就是人生贏家那般。顧立冬同樣如此。

    “誰的嘴巴那個臭。我家才不跟董家人比。而且，生男生女我都喜歡。因為都是你生的。”

    何玉燕自然懂男人的意思，笑著親了男人的臉頰一口。他們家可不跟董家做對照組。

    董家這邊自然暗恨胡同大媽的嘴碎。更加厭惡顧立冬的強勢崛起。

    但是，無論他家怎樣的不爽。人類的悲喜并不共通。有人失落，有人歡喜。

    這不，大雜院暨顧立冬升職后，又傳來了一大喜訊。

    那就是馮大媽的大兒子曹德才，終于跟一個相親對象聊了起來。

    這聽起來很簡單的事情，對于曹德才這樣毒舌的男人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他第一次遇上能忍受他毒舌的女同志。

    馮大媽在大雜院公布這個消息后，自然引發了大家的熱議。

    “要我說你要催著他們盡快結婚。趕在年底前懷上個大胖小子。”

    正房廊下，朱大媽拉著馮大媽就說道：

    “你瞅瞅，咱大雜院半年的時間里，就有了兩個新媳婦，三個孕婦，一個新科長。這樣好事兒是會傳染的。你家大小子現在結婚。說不定能趁著這股勢頭，一舉得男。”

    雖然不敢說得太清楚，但是大媽們都有自己的神神道道。很相信這類型的福氣說法。

    何玉燕在廊下走著鍛煉身體，聽到這話相當無語。

    她不遠處就是胡家的屋子，蔡招娣正站在廊下看著這些大媽說話。

    看到何玉燕，她立刻熱情地招呼起來。

    何玉燕走過去，笑著跟對方打招呼。

    這蔡招娣名字聽著很那個，但是這人并不是扶弟魔。相反，人還算可以，不惹事的那種類型。

    都是孕婦，何玉燕平時在家的時候，就跟對方多聊了幾句。

    聊天的話題也是跟懷孕有關。

    “最近你有想要吐的嗎？”

    何玉燕搖頭。她本來就沒這個癥狀，都是聽到林荷香嘔吐才會有那么點想跟著吐。從這個星期開始，林荷香忽然就不吐了。她更加就沒有那種感覺了。

    蔡招娣嘆氣：“我這不知道是不是保胎藥吃多了。最近沒啥胃口。偶爾還有點反酸。”

    這蔡招娣保胎吃了一月的藥，才算是好了。但胃口看著敗壞了不少。何玉燕自己都是新手上路。沒啥可以給她出主意的。就站在那聽著對方絮絮叨叨，時不時點頭給個回應。

    話題有點無聊，但那頭的大媽們聊的越發起勁了。何玉燕聽著，莫不是這曹德才馬上就要結婚了？

    但是，事情好像很快又有了變化。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