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董建設也是剛剛進門。

    聯想到馮大媽說的話，顧立冬就知道鄭大媽今天鬧騰，背后肯定是董建設搗鼓出來的。大雜院人人都說董建設是個好的。壞就壞在對方有一個拖后腿的媽。但顧立冬知道，董建設就是個偽君子。

    就拿他明明心里有喜歡的人，卻還跑出去相親這個事兒。顧立冬就一百個一千個看不上對方。

    如果對方再敢搞事情，他會讓董建設知道厲害的！

    時間一晃而過，第二天的太陽升起時，何玉燕就睜開了眼睛。

    她現在住的小隔間能看到半拉窗戶。陽光透過帶著紋路的玻璃照射1進來，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今天是個美好的日子。”

    不同于前兩次的相親，這一次跟顧立冬的正式見面，何玉燕十分重視。

    衣服是一件帶著點嫩黃色波點的的確良短袖。要知道何玉燕在裝衣服的小木箱找到后有多驚喜。下半身就比較普通了，是時下最簡單的藍色棉布做的長褲。褲子做得肥肥的，完全看不出腰身。

    鞋子則是一雙這年頭十分精貴的棕色塑膠涼鞋。涼鞋的邊帶斷了，還是何父用燒紅的烙鐵給熔化粘回去的。

    就這樣，何玉燕穿著這一身，吃過早飯就出門了。

    從出門到離開家屬區，幾乎所有看到她的人都知道，今天是何玉燕跟她那個“窮鬼”對象見面的日子。

    身后的議論聲音何玉燕沒怎么理會。日子是自己過的，太在意旁人的目光就活得太辛苦了。

    工作日的公園，人比較少。何玉燕跟顧立冬約好見面的地點就在這里。穿越后第一次來這個公園是跟包力見面。那次的經歷給何玉燕的生活增添了一些麻煩。但也因為對方搗鬼，所以她才跟顧立冬認識了。

    “何同志……”

    遠遠的何玉燕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對方看到自己，就朝自己快步走了過來。越走越近，何玉燕越發看清對方的樣子。

    麥色的皮膚，配上那副濃眉大眼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硬朗。而眼角的那道傷疤，給這人平添了幾分野性。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顧立冬。

    約定見面的時間是早上9點鐘。但顧立冬8點就已經到了這里。提著一兜子草莓，在公園到處走來走去緩解激動的心情。

    所以，在看到何玉燕的第一時間，顧立冬興奮地喊了對方一聲。但真走到何玉燕跟前，他又有點緊張。

    何玉燕見對方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緩解了顧立冬的緊張。

    “何同志……早上好……”

    這話讓何玉燕又想笑了。但觀察到對方通紅的耳垂，她決定忍一忍。

    “早上好，顧同志。吃了嗎？”

    這話一出口，何玉燕頓時感覺到了自己也是個菜雞。

    拍了拍有點發燙的臉頰，何玉燕對著顧立冬露出燦爛的笑容：“顧同志，走。去前面的涼亭坐坐。”

    “何同志，昨天我說過，處對象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一坐下來，顧立冬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來意說出來。他怕再耽擱下去，自己會舍不得開口。

    何玉燕擺擺手：“我說過了，我們都沒互相了解過，怎么就知道不合適呢？”

    平淡語言中透露出的堅定，讓顧立冬急躁的心情慢慢平復了下來。

    “我家里的情況，昨天董建設不是提過嗎？”

    昨天何玉燕提出要跟他處對象后，他就跟對方粗略說了下自己的情況。

    “我是個孤兒，你是知道的。我不知道父母是誰。是被我爺爺撿回家的。但爺爺也在前段時間去世了。現在家里就我一個人。除了有兩間大雜物的屋子、一份正式工作外，其他什么優點都沒有。而且，我這臉……”

    顧立冬不止一次聽大雜院的大媽議論自己，說自己這條件，最多找個農村姑娘，還是個要高彩禮的農村姑娘。他對于找不找對象沒有多大的執念。但現在何玉燕要跟自己處對象，顧立冬就怕對方跟著自己吃苦受累。所以，只能忍痛拒絕。

    何玉燕很認真地聽對方的表述，更加明白他的顧慮。等顧立冬說完后，何玉燕直接道：“但這些問題都不是大問題啊！”

    無父無母，無人幫襯。但她有手有腳，而且過幾年市場開放后，那就有更多機會了。再有一個，顧立冬是個司機。七十年代的司機，那是一份金飯碗，是這年頭人人羨慕的“八大員”之一。

    “你現在是幾級司機？”

    “我是四級司機，每個月基本工資是42元。另外，每出一趟車單位會有出車補助。加上其他福利，一個月下來能有個六七十左右。”

    這年頭一斤大米是一毛五，一斤豬rou六毛，一斤大白菜一分八厘。這樣低的物價，一個月六七十完全就是高收入了。

    何玉燕這樣想，也是這樣說的：“你的工資那么高，即使沒有長輩幫襯，也用不著拒絕我啊！這工資完全夠養活一家老小了。”

    顧立冬聽到這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角的傷疤。說起來，他一個司機會被人說難找對象。也跟這道傷疤有關。

    傷疤不止讓他破相了，還讓外頭很多人謠傳他干了壞事兒。

    但實際上，這傷疤是出車時遇上劫道的，跟歹徒搏斗造成的。當時，他們一車人連著貨安全回到廠子。但每個人身上都血跡斑斑。特別是他，那會兒緊張，就連到了廠門口下車，手里提著的砍刀都沒放下。

    也因為這樣，廠子那一片的人都謠傳他砍人跟切瓜一樣。而眼角的傷疤就是證據。

    后來，廠里領導一再辟謠，但還是有不明就里的人不相信。而他也得了個切瓜的名頭。

    幾千字的劇情梗概，根本沒有提到過這個事情。現在聽完顧立冬的講述后，何玉燕對顧立冬的認識又進了一步。由此，何玉燕更加覺得顧立冬是個好男人。

    “你是怕我跟你處對象，會被人說閑話對吧！”

    這年頭名聲特別重要，可以說好名聲的人做什么都是對的。顧立冬雖然有單位辟謠，但有些人只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嫁給他，可能要承受別人的風言風語。

    剛好，何玉燕就是一個不怕人家說閑話的主兒。

    就說昨天她直接跑到隔壁老李家，找李大壯的行為，何玉燕知道很多人肯定會在背后說她閑話的。

    但是她卻不怕。在這個年代，名聲很重要。但是，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其實名聲也沒那么重要。

    顧立冬見何玉燕明白自己的顧慮，忍不住點頭。接著，他聽到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句話。

    “我不怕人家說閑話，也不怕你的傷疤。更加不嫌棄你家里就你一個人。”

    “真的？”顧立冬看著何玉燕真誠的眼神，接下來的話就忽然不想說了。

    他想自私一次，聽從自己心里深處的渴望。

    何玉燕看懂了對方的想法，臉上的笑容更盛：“對的，顧立冬同志。我叫何玉燕，住在北城第八食品廠家屬院。今年18歲，還有一個月就要高中畢業了。我想要跟你處對象，請問你同意嗎？”

    說完，何玉燕站起來，朝對方伸出一只手。

    白皙的手臂，手背上清晰的顯示幾個可可愛愛的rou窩窩。顧立冬忍不住伸出自己粗糙的手，朝對方伸了過去。

    白色跟麥色的手交握到一起，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會發光。而手的主人，正在互相對視。眼神交流中，兩人都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所以，這是你特意帶給我的？”

    兩人確定處對象后，顧立冬終于記得自己帶過來的那一兜子草莓。

    紅艷艷的草莓，個頭沒有后世培育品種那么大。但是，香味特別濃郁。何玉燕一打開布兜，就忍不住捏起一個。

    甜滋滋的，就像現在她的心情一樣。

    “吃完后如果你還想吃，我再去弄。”

    何玉燕聽罷，笑著讓顧立冬一起吃：“你還有這門路啊！”

    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顧立冬一改之前的拘謹。開始給何玉燕說起自己的工作內容。

    聽完后，何玉燕對這個年代司機的能耐又加深了一層認識。忍不住抬頭看了男人一眼，直到對方耳朵再次漲紅后。心中感嘆：這么好的對象，自己的眼光著實不錯。

    吃著草莓，兩人聊完工作，又聊自己的生活。顧立冬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何玉燕為什么著急相親。

    “那個包家，要不要我找找關系？”

    何玉燕搖頭：“那個人又不是啥大人物，就是小人罷了。不過，也多虧了這個小人，我才認識你。只是，留給咱的時間估計不多。你要不看看這個月找個時間，上我家走走？”

    先上門讓爸媽看了放心，之后如果形勢不對，就早點結婚。

    第9章

    “哎，你說燕子這次能成不？”

    食品廠家屬區三棟二層的老何家門口，徐大妮停下手上的動作，朝邊上坐著的江美菊擠眉弄眼。

    江美菊沒好氣地瞪了徐大妮一眼：“大嫂，我怎么瞅著你好像不樂意燕子找對象？”

    作為二嫂，江美菊對何玉燕沒有多少感情，就是她男人的meimei而已。但更加不會有惡意。畢竟是一家人，燕子找到好的對象，對她家也有好處。

    徐大妮被江美菊一懟，勉強解釋：“哎哎哎，江美菊，你這樣說就不對了。燕子找對象跟我沒啥關系好不？就你心眼兒小，聽不懂我的話。”

    說完，徐大妮見江美菊想要發作。趕緊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尋思著燕子說的那個對象，不是個司機嗎？司機啊，油水可多著呢！”

    說道這里，徐大妮語氣不免帶上嫉妒。天知道，她為了進城，巴巴嫁了個瘸子。雖說是個工人，但工資也就那么點兒。結果，何玉燕隨隨便便就找到個司機。

    聽說這司機長得不咋好看，家里還沒親人幫襯。但司機可是個好工作。嫁給他，以后要啥都能弄到。生的娃兒還能繼承對方的司機鐵飯碗。這種好事，她是真的嫉妒啊！但沒法子，她都嫁人了。想想何玉燕找到這樣一個對象，她這個當大嫂的，說不得也能沾沾光。

    江美菊聽出了徐大妮話中的深意，嗤笑道：“就你腦子靈活，人家有油水，也輪不到你來沾啊！不像我，好歹跟燕子的關系維持得不錯。再說，你之前不還慫恿燕子嫁給那什么吳主任嗎？”

    一聽江美菊提吳主任，徐大妮就氣短。不是她覺得自己錯了，而是婆婆已經禁止她在家里提任何關于吳主任的事情。

    當下，徐大妮就朝江美菊瞪了過去。

    視線剛好掃到樓梯口，結果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走了過來。

    “哎喲，燕子回來嘍！”

    徐大妮邊說邊站起身來朝何玉燕走過去。看到對方手里提著一個布兜子，立刻伸手去接。那動作、那語氣，簡直跟前兩天截然不同。

    特別是對方臉上那諂媚的笑容，看得何玉燕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用，不用……”

    何玉燕躲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布兜子里面還放著半兜草莓，以及一飯盒的紅燒rou。

    沒錯，她跟顧立冬聊天聊了一個上午，過得相當愉快。中午兩人在第一次見面的國營飯店吃過飯后。沒想到臨走前對方給自己塞了一盒紅燒rou，說帶回來給她家里人嘗嘗。

    徐大妮被拒絕也不生氣，滿臉堆笑地跟在何玉燕身邊，嘴巴不停地詢問：“怎樣？那男同志怎樣？”

    何玉燕沒理會對方，直接走到門口，跟二嫂打了個招呼。進門就問何母去了哪里。

    “媽去找人兌布票了。”

    何母不在家，何玉燕干脆自己動手。把那盒子紅燒rou拿了出來。五月的天，氣溫比較高。這rou不能一直擱在飯盒。

    “大嫂，洗個菜缸子，順道端一盆水過來。”

    既然對方一副討好的樣子，何玉燕也不會讓她失望。這人這樣上趕著，估摸著就是知道她要跟個司機處對象了。面對這種人只能感嘆一句這人夠現實的。

    等水盆跟缸子端回來后，何玉燕直接打開飯盒的蓋子，一陣霸道的氣味鉆入在場三人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