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幾號？”她啞著嗓子小聲地問道。

    邁克羅夫特伸手將床頭的水杯遞到她的手里，看著她小口抿起了杯中的水，這才開口回答她的問題：“四號。”

    那么今天是那封電報拍出后的……第四天。

    蘇冉喝水的動作停了下來，感到那股復(fù)雜又濃烈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地要從胸腔里溢出。

    有很多話語和疑問同時涌到了嘴邊——比如她想知道他是如何迅速地找到她的，畢竟訂酒店這件事是她發(fā)完電報見到道林之后的臨時起意，然而當(dāng)她張開嘴，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卻是一聲干澀的“對不起。”

    從倫敦到巴黎，最快也要十幾個小時，邁克羅夫特現(xiàn)在坐在她的面前，那他一定是在沒有收到她消息第三日的當(dāng)晚就動身離開英國了。

    蘇冉垂下眼，看著手中的水杯，因為心中強烈的愧疚感而有些不敢直視邁克羅夫特的眼睛。

    “事情在第一天就已經(jīng)解決了，我本想在第二天就發(fā)電報給你，卻因為生病忘記了……抱歉，讓你白白跑了一趟。”

    兩人之間有一陣短暫的靜默，然后被邁克羅夫特的一聲嘆息所打破：

    “當(dāng)我在電報中看到這個消息，發(fā)現(xiàn)你愿意將這樣的事情交付給我時，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讓我感到十分受寵若驚。我一直以為我們是真正的朋友的，蘇小姐。”

    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其實已經(jīng)過了兩三個月有余。不過因為這段時間持續(xù)不斷的電報往來，蘇冉與邁克羅夫特此刻相對時并沒有太多生疏的感覺，反倒因為最近交流的增進，距離拉近了許多。

    當(dāng)然。

    蘇冉在心中默默地回答著，緩緩點了點頭，

    他現(xiàn)在大概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然而蘇冉卻還是沒有抬眼去看邁克羅夫特的表情，她不知道到底是心底的愧疚感在作祟，還是不想讓對方發(fā)覺她眼底閃動著的某種脆弱的情緒。

    但是她徹底忘記了她床邊坐著的這位青年，有著怎樣驚人的洞察力。

    在接到蘇冉的電報時，邁克羅夫特的心中就已經(jīng)有了不太好的預(yù)感，以他對這位小姐性格的了解，能讓她主動開口求助，并被稱為“特殊麻煩”的事情，一定非常嚴(yán)重。所以在收到電報的當(dāng)日，他便沒有遲疑地向?qū)W校請了假，決定在三日內(nèi)無論收沒收到新的消息，他都會踏上前往巴黎的旅程——他最近關(guān)注到的某些其他的事情，也令他非常在意。

    現(xiàn)在看來，他做出了無比正確的決定。

    邁克羅夫特看著眼前的小姐，不由得回想起她在倫敦受傷臥病在床的情景。她此時臉頰浮起的病態(tài)的紅暈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沒有受傷時顯得那樣蒼白，線條柔和的眉眼間卻止不住地透出一種無言的疲憊，就連那雙曾經(jīng)充滿生機熠熠生輝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陰霾。

    她的身上雖然還有著他所熟悉的堅韌，但是在她狀似平靜的神情之下，他敏感地覺察到了一種一觸即碎的脆弱感。

    她需要他。

    “那么作為你的朋友，蘇小姐，我想說我很慶幸我現(xiàn)在正坐在這里，而不是倫敦。”邁克羅夫特認(rèn)真注視著蘇冉，語氣并沒有太多起伏，清冷像是雨水，但言辭間流露出的溫柔如同倫敦的薄霧，飄忽不定但卻讓人難以忽視。

    蘇冉覺得鼻尖有點發(fā)酸，她用了很大的力氣克制著沒有讓心底的情緒傾瀉出來。

    一定是生病讓人軟弱。

    “謝謝你，福爾摩斯先生。請問你什么時候到的巴黎？”

    “大概五個小時前。”

    聽到這個答案，她慢慢吸了一口氣，停頓好幾秒才繼續(xù)問道：“……你看到我留下的另一封信了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至于這件事，就容我先暫時保密吧。”賣了一個關(guān)子的邁克羅夫特終于滿意地看到蘇冉對上了他的視線，他微微一笑，“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養(yǎng)好身體。”

    蘇冉看著那抹笑容愣了愣神，在想要問邁克羅夫特準(zhǔn)備在巴黎待多久時，忽然想起了另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

    埃里克！

    她頓時將所有疑問暫時放到一邊，放下手中的杯子，掀開被子直接跳下了床。

    因為高燒帶來的虛弱再加上起身的動作太急，蘇冉眼前一花，腳下晃動著，直直地就要向地上撲去。

    邁克羅夫特迅速站起身，眼疾手快地用小臂勾住了她即將要摔倒的身體。

    他猶豫了一秒，在蘇冉站穩(wěn)之后，才用手掌禮貌而克制地扶住了對方的手肘，在感受到手中略微硌手的骨骼時，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蘇小姐，請不要忘記，你現(xiàn)在還是一位病人。”

    “——我要去看一看隔壁受傷的先生……”

    “那位先生還在昏睡，不過據(jù)格雷先生說，他昨天短暫清醒了一會兒。”緊接著，他像是完全讀出了蘇冉的心思，還沒有等她再次開口詢問便繼續(xù)說道，“至于格雷先生，他在送走醫(yī)生后似乎遇到了他的朋友被攔在了門外。”

    說到這里，邁克羅夫特的聲音里帶上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淡淡不快：“恕我直言，蘇小姐，目前你的狀態(tài)看起來比那位受傷的先生要糟糕許多，現(xiàn)在還請你安心養(yǎng)病。”

    蘇冉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時就被邁克羅夫特重新按回到了床上，她看著對方面無表情給她拉好被子，方才剛淡下去的情緒又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