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到后半夜,夜色最黑濃的時候,兩個人仰面躺平,身體已經平復下來,卻都有點睡不著,默然在黑暗中等待黎明。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曹南宗溫潤的聲音:“阿楚,剛剛我想起那年息珞神塔上發生的事了。” “噗,”夏歸楚笑出聲,轉頭面向曹南宗玩笑道,“果然吧,我就知道你那時候就看上我了,辦事呢,就想這些。” 曹南宗啞然失笑,卻并不反駁這句玩笑,只說:“你猜我為什么要去息珞神塔?” 夏歸楚疑惑:“不是為了躲圣壇的追兵嗎?我記得神塔一般人禁止入內吧,那些追兵最講究規矩,逃上去至少能安寧一陣。” 曹南宗有些意外:“你竟然都記得?” “呵,我好歹也是前任月影。” “什么前任?”這回輪到曹南宗疑惑了,“月影只有你一個啊。” 夏歸楚一愣,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用枕頭埋住自己燒透的臉,在枕頭底下甕聲甕氣道:“曹南宗你別講這種話了,我好不習慣。” 曹南宗一把拿走枕頭,斂眉垂目地瞧著下面那張無措的大紅臉,心平氣和道:“我多說點,你就習慣了。” “息珞神塔的確禁止普通教眾入內,教中只有我和我媽能進去。入塔須脫去鞋襪,洗去塵埃,因為那里面供奉了歷屆月君的靈位,還有立教之初流傳下來的秘密原典。嗯,不是靈修班和圣壇用的那些后人注解過的版本,是用神主發明的古老文字寫就的原典。” 夏歸楚聽得入神,他做這個半吊子月影這么久,還從沒聽過這些:“神主發明的文字?就是有時你練的我看不懂的那個?” “嗯,”曹南宗不輕不重地瞟他一眼,“就是你不想學的那些。” “哎,那個很難嘛,我又不像你過目不忘,”夏歸楚說,“這么說我當時陪你上神塔,就已經壞了教規啊?” 曹南宗剛想安慰他沒關系,就見此人嘿嘿一笑:“不愧是我。” 行吧,曹南宗把話吞回去,夏歸楚不能以常理論之。 “總之,我小時候讀圣壇通行的注解版本,越讀越迷茫,越覺得有說不出的矛盾之處,以欲度欲,尋回失落的原人本性,可以欲度欲,談何容易?后人總結出通過雙修法來控制人欲,可你也雙修過,知道其中滋味,那種方式根本連欲本身都不被承認,人生來由欲構成,如果否認欲,否認本能,人也不能稱之為人了。” 夏歸楚靜靜聽著,他知道曹南宗已經進入了他的思維國度,就像自己拍照時進入的心流狀態,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多年前他也這樣旁觀過曹南宗進入他的心流,陌生是因為這是第一次曹南宗邀請他一起跨入那條心流。 眼眶有點酸,夏歸楚眨著眼睛,笑罵道:“對啊,存天理,滅人欲,這是封建,是摧殘。” “嗯,我的ed就是這種摧殘的具象化。”曹南宗坦然道。 ed這個大部分男性alpha都介意得臉紅脖子粗的問題,他卻始終輕描淡寫,渾不在意,這也是夏歸楚最佩服他的地方之一,曹南宗有他的行事準則,他寧靜,強大,不為外物所移。 “人類也真是奇怪,總想要超脫自己,可想出來超脫的辦法,不管是哪門宗教,都是圍著人本能喜歡的那些東西轉的,要禁欲,要放下,好像只要放棄喜歡,就能證明自己高人一等。可喜歡和超脫一定水火不容嗎?”夏歸楚不敢茍同地說,“之前你說人人都能修成‘神’,人人身上都有神性,我是相信的,當我看著取景器那個小小的窗口,全神忘我,只看著眼前畫面的時候,我也會感覺自己好像與攝影之神同在,甚至被祂附身——如果祂存在的話。而這恰恰和我的喜歡,脫不開關系。” “這正是我想說的,”曹南宗忽然抓起夏歸楚的手,貼上他汗跡未干的胸口,難以置信,他的手在發抖,“我信仰神主,也應該是這種狀態,是我一心一意想這么做,而不是因為習慣,因為從小如此,因為我mama或者別人的期待、身上的責任。拋開這些,由心而發,全心投入,這才是真正的修行,真正的與神同在——阿楚,這是你在神塔上分化給我的答案,也是你的作品給我的啟發。” “我?”夏歸楚覺得不可思議,他的掌心下傳來曹南宗強有力的心跳聲,從未如此真切,“我有這種本事?”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曹南宗輕輕把夏歸楚攬進懷里,“阿楚你不必有負擔,我知道這些很難理解,它們也不是那么有邏輯,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弄清楚你給我的答案是什么。” 所以曹南宗才不喜歡對人說這些,語言一經說出,難免折損內心的原意,不管是他的母親,還是曾經的好友,他們都無法接受曹南宗的變化,那何必說出來徒增別人煩惱?何況這些原意,本就是一團胡亂的迷霧。 他從不求他人理解自己,人和人本就難以真正理解,只不過在這個水rujiao融的良夜,曹南宗迫切地想和最親密的人分享此時此刻的自己。 “不,我不是嚇到,我是高興,”夏歸楚緊緊抱住他,“原來我在那么久以前,就走近你了,也有點遺憾,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曹南宗笑道:“這才是你啊。藝術家只管創作,哪用管給別人心靈帶來多大的震撼。” 他告訴夏歸楚,那晚在神塔上幫夏歸楚度過分化后,曹南宗在最后一層塔樓找到了最初的雙修原典,書上清晰地寫下為什么藍薩爾十分重視性力,因為人在杏噯頂峰時,渾然忘我,短暫地抵達了超脫的彼岸,自由放曠,與萬物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