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岸邊，池里的人魚得一直仰著腦袋看她，想了想，她干脆盤腿坐在地上，擺出要促膝長談的姿態(tài)。

    她面露好奇地問：“你知道么，看到你我實在太驚訝了？我一直以為人魚只會出現(xiàn)在童話故事里，不敢相信我會親眼見到。”

    人魚關(guān)注的重點有點偏，他眨眨眼：“為什么驚訝？難道你不知道我在這？你不是沖著我來、特意來偷我的嗎？”

    余依依搖頭：“我是誤入這里的，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人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這就是我們的緣分啊！”

    余依依：“……”

    “是啊，確實很有緣分。”余依依回以微笑，“能和我說說你的故事，或者人魚的故事嗎？我真的好好奇啊。”

    “唉~”

    人魚輕嘆一聲，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一大片陰影，并沒有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但就是透出一股深深的傷感，簡直惹人心疼。

    余依依善解人意：“是提起就會讓你感到悲傷的過去嗎？如果是，那你就不要說了，我不聽也沒關(guān)系。”

    人魚倏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再一次給她發(fā)好人卡：“你真是個好人。”

    “可惜不能讓你感到開心。”余依依面露愧疚，心里被自己rou麻得夠嗆，深覺做一朵白蓮花是一件非常考驗心理素質(zhì)的事。

    “你和我聊天我就很開心了。”人魚露出笑容，像鼓起了勇氣，“既然你想更加了解我，那我就算重新面對以前傷心的事，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余依依努力維持笑容不散架：“……你真勇敢。”

    人魚羞澀一笑：“我一點也不勇敢，我可怕疼了，是你給了我勇氣！”

    接著，他開始緩緩說起他的故事。

    “在好幾年前——應該已經(jīng)過去幾年了吧，我一直待在這，對時間流逝不太敏感。有一天，我出海游玩，碰到了一個生物研究團隊，他們的輪船遇上了颶風海嘯，其中有一個女人掉到了海里，我把她救上岸，并且想辦法保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這是經(jīng)過余依依精簡過的內(nèi)容。

    實際上，他語調(diào)緩慢，說的非常詳細，包括他出海的時候碰到了什么魚群，碰到研究團隊是怎樣的好奇和如何小心翼翼尾隨并掩藏蹤跡，以及颶風來臨那天的天色，船上人的反應……

    事無巨細，毫無重點。

    說到一半，他甚至又一次輕嘆口氣，神情微微傷感，好似陷入了回憶，看他那模樣，一般人大概會舍不得催促。

    余依依心里卻越來越警惕。

    不是她愛疑神疑鬼，實在是人魚這敘述方法，太容易讓她產(chǎn)生一個懷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那么，他拖延時間的目的是什么？

    總不會是為了讓她多陪他一會兒吧——她可不是傻白甜。

    原本余依依的關(guān)注重點在人魚說的故事上，現(xiàn)在則分出更多注意力到人魚身體上。

    她其實很想仔細看看他身上連著儀器的部分以及尾巴，可惜人魚現(xiàn)在趴在池邊，只露出個腦袋，也不甩尾巴，她想看的都看不到。

    她干脆出言打斷好似陷入回憶的人魚：“你救了懷孕的女人之后，那個女人是不是帶著研究團隊把你抓了？之后一直把你關(guān)在這，對你進行研究？”

    人魚神情明顯一僵，面露幾分愕然，微抿唇道：“果然還是人類更了解人類。”

    余依依心里微微一突，不管他之前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多么友善，“還是人類更了解人類”這句話，就完全呈現(xiàn)出他內(nèi)心對人類的真正看法：你是人類，你最懂人類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德行！

    她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

    人魚立刻仰頭看她，一臉歉意：“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并不是說你也是那樣的人，我只是覺得，你比我聰明，才聽了我說開頭，就能猜到后面的結(jié)尾。”

    “我沒生氣，我就是腳麻了。”

    余依依隨便扯了個借口，又告訴他：“其實我能猜到結(jié)尾和我聰不聰明沒多大關(guān)系，我看過的很多故事里都有類似的情節(jié)。”

    何況，她并不只是聽了開頭，她還看到了結(jié)尾——他被關(guān)在這里。

    這要還猜不出劇情，那才是腦子有問題。

    當然，她猜出的劇情并不一定就是事實，畢竟，人魚也有可能說謊，而她的猜測是建立在他說的“事實”上。

    人魚好似一下子就被她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順著她的話好奇問：“人類有很多故事嗎？那你能不能給我講講故事？我想聽很多故事，什么樣的都好。”

    像是恨不得拉余依依在這里講個天荒地老。

    余依依越發(fā)懷疑他是想拖延時間。

    “那我想想說什么故事比較好。”她作出思考狀，實際上是借著站著時更開闊的視野觀察人魚。

    只見燈光映照下淺藍色的池水中，一條冰藍色夾雜零星金色的巨大魚尾時隱時現(xiàn)，似夢似幻。

    余依依一開始還沒覺得什么不對，等看了幾秒后，她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在看不到冰藍色尾巴的時候，那尾巴并不是往水下沉了，而是突然消失不見了。

    在尾巴消失的同時，水底一抹白一晃而過——她忍不住懷疑那是人腿。

    難道，人魚正處在人魚形態(tài)和人類形態(tài)的轉(zhuǎn)化過程中嗎？

    她還想繼續(xù)觀察，看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那尾巴忽然甩出來，在水面輕拍了一下，激起陣陣漣漪。

    落筆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