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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女扮男·戰(zhàn)國之質奴難逃在線閱讀 - 第224章

第224章

    她知道,就這么短短的幾步路里,他才是徹徹底底地辨出了她。

    身下人的肩背,貼著趴伏時,是從未有過的形銷骨立。這個本該要做君王的人,于生死關頭,曾無數次地對她施援。為了救她,在黑暗里徘徊經年。

    在這方泥濘荒僻的別苑,他俯身來背時,就好像一棵零落得僅存殘枝的枯樹曲折。

    是因為她的死訊么?

    除去年少時第一眼的驚艷,到互相熟知心性后的鄙棄糾葛,冷眼、疏遠、厭惡……他們就好像一張銅鏡的兩面,無論怎樣相反,蹉跎跌撞里也總被粘到一處。

    不是說,道不同不相謀。

    若非為了解殘毒,天大地大,或許她還真能‘死’個干凈。

    在這亂世遷轉顛沛的一年多里,見識了此方濁世種種苦,在瘋癲之前,她一路治病施藥,險之又險竟然活了下來。

    很多事情,便以為是都揭過了。

    然而這一刻,叫這夏夜冷雨澆透時,肺腑血脈里的溫熱眷戀,勢不可擋地席卷騰起。

    她不想的。

    可大概是受了那什么破蠱的影響,胸腔里的酸疼甚至漸漸蓋過了后背的疼,鼻息顫動得好似要把雨水也嗆吸進去。

    卸了力,她忽的埋首下去,湊到他耳畔長嘆,闔目:“嬴、長生……”

    便就是這寥寥三字,令他容色反復數遍,終只是抬手托穩(wěn)了人,雙目空空地虛望了眼穿廊。

    凝神跨入遮雨廊,他薄唇翕動兩下,只是極輕地應了一聲“恩?!?/br>
    他略矮身托穩(wěn)了她,她則伸手環(huán)緊了在他背上,默契得好像從未分別。回廊數折,每到一折盡頭時,只消她扯動他左右衣擺,身下人就能識路。

    待壬武交代了底下人處理完,跟來瞧見這一幕時,也不由得愣在廊下。

    有小仆支吾著來問:“那位朱先生還開了浴方,已經煎好備在湢浴里,可是要倒了?”

    壬武要來方子眉梢一攏,朝回廊盡頭的二人看了眼,略一忖度,吩咐:“先不倒,另備一間湢浴……取苑里最好的傷藥來。”

    等他拿著方子回到主院時,剛好瞧見那名臉上有疤的醫(yī)女掙扎著從自家主君背上下來。

    她一回頭,正望見他,嘶啞著嗓子就問:“藥浴……咳,要趕在……咳……一個時辰里頭?!?/br>
    她的嗓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先前說不出話,這會兒同院子里的壬武隔了些距離,只使足了勁也沒多大聲響。

    “已備下了,在內院里暖閣連著的西屋,季姑娘朝里邁兩進就是?!比晌浔鞠胝f讓別苑里的女醫(yī)過來,可眼珠子朝前頭二人轉一轉后,改口問,“主君可要進些膳?小人去與季姑娘尋些傷藥?”

    季是舊晉大姓,也是趙如晦原本的姓氏。

    趙姝在路引上改用了恩師家‘阿卜杜’的姓氏,原是打算出石亭鄉(xiāng)地界就重新想一個漢名的,哪知被公孫氏就那么喊了出來。

    壬武一連喚了她兩次‘季姑娘’,她扶著腰沉默片刻,就被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握上胳膊。

    嬴無疾朝壬武聲音來處作了個斥退的動作,而后湊近了似是猶豫著還要抱她。

    卻被她反手扣握住手:“肩膀還能動,還沒傷到筋骨,敘舊的話緩緩說,來,先去泡藥?!?/br>
    她刻意屏息忍痛說出來的話,不論是語調還是音色,都與從前迥異。

    ……

    在趙姝的堅持下,最后還是用了自己隨身的傷藥。她請別苑來送藥的醫(yī)女幫忙上了藥,此刻撲在湢浴的短榻邊,凝神靜氣地在自個兒左臂上試針。

    熱氣氤氳著騰散開,模糊了視線,她索性閉上眼,一針扎入陽溪xue六分。

    這是治耳目滯澀頭暈昏沉的xue,她本沒這些毛病,這一針沒留余地,到第七分處額角一抽時才停下。

    覺出方才被朱大夫混亂中誤踩的右手無事后,她長吁出一口氣,才抬頭去看更漏。

    還要一炷香時間,木桶里的人散著發(fā),鬢角處也溢了汗。他空睜著雙目,從入此間后,半個時辰的藥浴,一直都沒再開口說過一個字,只是安靜地聽她排布,容色里卻總有種說不出的妖異。

    她清楚地看到了他浮凸嶙峋的肩背,魁偉高壯的身子枯敗下來,從來俾睨深邃的的眸子柔和下來。薄唇被熏染得殷紅,鴉睫濃長地揚著。

    乍一看,拂盡塵囂兵燹,倒似儒道二家的隱士。

    “我現(xiàn)在路引上的名字可長了。是伊循城一位老醫(yī)師起的。隨他的阿卜杜姓,名是圖爾蓀阿依,是月亮的意思。我比恩師小了足足八十歲整,師父說了,起這名字,善神阿胡拉就會照亮一切夜路?!?/br>
    提到對自己傾囊相授的老醫(yī)師阿卜杜,趙姝不由得眉眼微彎,杏目里一派祥藹:“師父是去冬百歲過了走的,他無兒無女,收了百余名徒弟,偏說我是他此生見過最適合習醫(yī)的。”

    以掌代梳,她趴在榻上伸長胳膊,見他聽得仔細,便小心地去撫他白發(fā)。

    青蔥五指來回穿行,她毫無顧忌地攏眉細觀他,一面笑中染哀地繼續(xù)道:“一百零一歲,他就一個人住在醫(yī)館里,每天就給自己烤兩個馕吃……那么可愛的阿卜杜爺爺,我未能對他說謊。是我貪玩懶惰害死了自己的兄長,是我昏聵癡傻一劍刺死了先生,更是我,讓一個有志于天下的人,卻要沾染寒毒目不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