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施針沒出錯,又還沒醫好就得了賞,朱大夫喜不自禁,直有種祖墳堆里齊冒青煙之感。 拱手謝恩之際,他一面想著歸家后置地買妾事宜,一面轉頭贊許地看向趙姝。 師徒二人告退,石亭鄉嗇夫壓著人來拜,兩撥人狹路相逢,恰在門檻前碰了個正著。 甫一相見,被拷打的不成人形的公孫氏愕然張大破了的嘴,又略行一步后,老婦人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掙脫嗇夫制壓,猛地撲向趙姝,發了狂一樣地哭喊道:“大人,她是周地逃奴!就是這小賤人,就是她!她不但拐跑了我孫女二丫,還要用那塊勞什子玉陷害我!小賤人,我兒不過瞧上你有兩分本事,你好狠的心啊,就要我老婆子的命啊!” “快拉開他們!”那嗇夫年歲大,去拉人時,也不知老婦人何來那么大氣力,幾個人摔滾作一堆。 也是不巧,趙姝被個胖碩的朱大夫壓住胳膊,又一時駭于老婦人被用了重刑的樣兒,直接被對方扼住脖子動彈不得。 好在壬武反應快,上前扯開眾人,只單獨好生扶了朱大夫立穩。 偷盜轉賣天子賜物,一旦處置不妥,重則事涉周秦兩國邦交。 嗇夫呈上口供,又請了縣里當鋪的伙計來陳述,一行人分述完,就剩了個趙姝立在堂下尚未分辨。 她正要刻字爭辯時,忽然就被人重重推去地上,轉頭驚異地看到方才還慈眉善目的朱大夫正垂首怒視她,拱手稟道:“老夫可證,此女確是周地逃奴。” 壬武疑問:“她不是先生之徒嗎?” 朱大夫將下巴疊出四五層,目露兇光地恨對著她:“是她下毒與我家小兒脅迫,老夫惜才允留,不成想竟還是個偷盜御物、拐賣良家子弟的蛇蝎女子。如此毒婦,是老夫失察,請大人一并治罪。” 他自得于已記清了xue位,想著獨吞百金的賞錢,面上確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樣,還一腳踢開了趙姝欲刻字的木片。 她吃了啞藥,要四五個時辰才能解,一時間對著屋里目光不善的眾人,口不能辯。 但聽上頭人終是發了話,卻顯然更關心所盜之物的分量:“那塊紫玉何在?” 石亭鄉嗇夫立刻小心捧出紫色玉璜,嬴無疾指指壬武,后者便上前細細辨認。 不稍片刻:“確是天子御賜之物。” “盜取御物者,當處斫手之刑,再發往洛邑棄市。”嗇夫急著表現,緊隨其后補念出刑罰。 壬武點點頭,想到方才施針的場景,倒是破天荒地想要求情,還未開腔,就聽上首之人淡聲下了決斷:“偷盜天子之物,此罪不必斷。但拐帶鄉人子弟一條,即可定棄市的死罪了。且留一條命,以示對周王之敬,脊仗八十斫右臂,送去洛邑發落。” 她倒抽一口氣,卻才拾起刻刀欲刻字辯白,就被侍從狠狠踩在右腕上,粗暴地拖行出去。 第104章 近在眼前4 隔了兩重院, 脊杖那敲散人血rou的悶響依舊節律清晰地傳進來。 即便是這樣的兩樣大罪,若非恰逢新法召見各鄉嗇夫,否則至多也就是層層遞報去廷尉處,待核實處置了, 也未必會有上達天聽的機會。 天子睦寬仁, 周法亦刑輕。都有了確鑿的人證物證, 這兩種罪放在秦地俱是死路,反而斫斷右臂送去洛邑,或還有一線生機。 是故, 嬴無疾漫不經心地做下這決斷后,味同嚼蠟地用了口廚下進的果羹后, 便使壬武召來隨行的幾名大夫, 擇選起入周的使節人選來。 紫玉還在壬武手里, 在幾名大夫對入周禮節貢物的爭辯聲里, 他看了眼圍榻間傾頹玉山般漠然的人, 莫名起了種不好的猜測,覺著自家主上像是并不愿治好盲癥似的。 “列位大人, 可有識得這紫玉的?”壬武年輕, 他只能辨出這玉是周室所有,卻對這斷月三孔的造式一時憶不起來出處效用。 也的確是得明確了所盜之物的規格用途,才好有的放矢地托辭去覲見出使。聽他這么問, 幾名大夫才從爭辯中醒過神, 紛紛傳看起那枚手掌長短的玉片來。*七*七*整*理 這一看之下, 幾人俱為這玉上渾然天成的仙島流霞吸引。 新法復行, 朝中多用下士能人, 出身卻都未必多么顯貴。 “這不是列國諸侯組玉佩頂頭的那塊玉璜嘛。幾年前還有趙國之時,天子為賀趙楚兩國新君御極, 同時打了兩對組玉分送。月前在楚都,楚王宴請老臣,身上帶的同此玉,像是出自同一塊玉胎。” 眾人圍看一番后,一名方從楚國歸秦的老大夫的話,讓眾人沉默下來。 “拿來。”就聽上首本已在假寐養神的人,忽然坐正了身子,朝著聲音來處攤開手。 待玉璜到了他手中后,但見他長指翻覆著摩挲一圈,在觸到一個極小陰字‘蘩’后,他心口里綿綿密密地豁開口子,在來回細觸著確認后,那些口子里便似被滾油澆了,麻木已久的人,好似讓那熱油潑了,順著五臟六腑里次第裂疼起來。 ‘蘩’字乃組玉鑄地標記,出自洛邑城南,有天下最好的玉匠,唯天子御用,諸侯即便爭霸也還未有人于此事上僭越的。